《起源》 | 第二十九章

2018-07-21  本文已影响21人  云牙与驳爻
江陵

小陈开出租车已经有些年头了。听多了侦探故事的他有一个小癖好,那就是推测同车人的关系。往日里他总觉得自己的推理结果八九不离十,但今天这对客人可着实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因为他们的言行举止可以说是相当奇怪。

两位乘客定位的地点在冰柠酒馆。小陈一路飞驰过去。到了地方,他发现对方是一男一女,看两人走路的姿势,想必是喝得有点多。

男子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将女子扶进后座,他自己则没有上车。“喂,你一个人能不能行?”男子问道。女子含糊地“嗯”了一声。

“得了,又是载一个醉鬼回家。”小陈暗自觉得倒霉,他的印象中每次载一个醉鬼回家,最后付车费总不是那么的顺利。

“唉,算了。”只听那男子叹了一口气,从另一边的车门上了车。

小陈有些庆幸,他松开刹车,回头问道:“去哪儿?”他看到后排两人没有靠在一起,而是各自倚靠在左右两边的椅背上。

后排一阵沉默,男子轻轻推了一下女子。“喂,你家在哪里?”

女子没有说话,似乎一开口就要呕吐。她伸手从自己的随身小包里掏出一堆东西。最后将其中的一张卡片递给了男子。男子恍恍惚惚看到卡片上似乎写着地址,他看不清楚,直接将卡片向前递过去。

小陈狐疑地接过卡片,打开内部的车灯看了一眼。卡片上的地址并不远,现在这个点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到达。

为了减轻乘客的不适,小陈开得尽量平稳。十几分钟过去之后,他发现后方两名乘客似乎缓过来了不少。那女子开始说话了,说什么他听不清楚,就听那男子说道:“先不聊那些事情了,赶紧回家好好休息吧。”

“你去哪儿?”女子这一句简单的话小陈听清了。

“再说吧,等你到了,我在附近找个酒店。”小陈觉得有些奇怪,男子这句话似乎在暗示自己无家可归。他难道别有目的?

“哦。”女子应了一声,并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

又行驶了十几分钟,终于到达女子卡片上的地址。 小陈将车稳稳地停下。 他回过头,看到那女子似乎睡着了,男子也在望着她。过了一会儿,男子下车走到另一边去替女子打开车门。

然而就在男子下车的这个短暂间隙,让小陈感到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女子睁开眼迅速地对他说道:“师傅,你扫一下卡片上的二维码,车费我稍后转给你。待会儿我下车之后你就开走,不用管那个人了。”

小陈僵硬地点点头,彻底明白过来之后才对女子会心一笑。

后门被打开,男子将女子艰难地扶下了车。“醒醒,到家了。”男子轻轻晃动她的身体提醒道。

“喂,小伙。”小陈把头探出窗外,他举着手里的卡片示意男子去接。“这个还给你。”

男子一手搀扶着女子,一手接过卡片。

就如同女子吩咐的那样,正当男子接过卡片的瞬间,小陈一脚油门绝尘而去。他暗自坏笑,不知道两个人究竟谁中了谁的圈套。


午夜11点

女子卧室

禹或非搂着刚刚认识不到半天的女子,她的体香扑鼻而来,让人神魂颠倒。酒意未散,恍惚中他感觉那女子迎合着他贴了上来,两人柔软的嘴唇紧紧贴在了一起。肌肤相亲,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呼吸着对方的呼吸。禹或非的大脑停止了思考,他任由最原始的冲动随意支配自己的身体,尽情享受这一刻的轻松,惬意,美好。

女子灵巧地脱去禹或非的上衣,那里是炽热的胸膛,微微泛着汗水的光泽。

禹或非一刻不停贪婪地吸吮着对方香甜悦动的舌尖。他的手臂温柔地挽着对方的脖颈,让她仰面朝天。

女子微喘,她光滑小巧的双手在禹或非的身体上游走,抚过下颚的胡须,抚过胸膛,抚过腰间,使得一阵又一阵酥麻的电流在禹或非的体内飞窜。

掀起衣服,禹或非粗糙的双手终于触碰到了女子的身体。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的肌肤居然可以光滑细腻到如此地步。每一次触碰都仿佛滑过一块可口的果冻。

两个人忘我地搂在一起,释放着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欲望。房间里弥漫着女子身上的香水与体香,禹或非的汗水与荷尔蒙,还有人类有史以来最充满仪式感的爱与性的氛围。

最终,他们一起往床上走去……

这是一场梦与幻的仪式。在禹或非的脑海中留下了最妙不可言的一段记忆。


清晨温暖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入屋内。禹或非抬起手拭去眼角的一滴泪水。他又梦见雷震子了,还有非子——那是他和雷震子共同救助的孩子。“好久没有去看望非子了,不知道他在福利院是否还好。”

侧过头,禹或非看见女子独自坐在窗台处。阳光下,她认真看书的模样清纯可爱。她温润的脸庞泛起微光,她的侧脸充满迷人的魅力。

想来不太好意思,认识一天了,禹或非发现自己居然还不知道对方的姓名。

“你叫什么?”他躺在床上,沙哑的声音传递过去。

女子转过头,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不知道看到了书中的什么情节。“你看床头柜上那张卡片。”她说。

禹或非抬起头,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白开水,似乎是给自己准备的。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卡片,正是昨晚上的那张。他伸手拿过卡片,原来这是女子的名片。名片上用隶书写着她的名字——白帝彩云。

禹或非轻声念了出来,他感觉这个名字有些奇怪。女子对他微微一笑。

“云,你在看什么书呢?”禹或非好奇地问道。

彩云从飘窗下来,像一只宠物一般轻轻地踱回床边。她穿着吊带的连衣裙,若隐若现的身体有些撩人。她倚靠床头,一条腿弯曲,将手中的书本靠在上面。书本被她合上,露出封页。

“忒修斯之船?”禹或非语气中带着疑惑,显然没有听说过这本书籍。“讲什么的?”他问道。

彩云瞥了她一眼。“你感兴趣?”

“给我讲讲呗。”禹或非的语气竟然有一丝撒娇。他发现自己没有任何顾虑、牵挂、负担,彻彻底底地在享受这一段美好的时光。

于是彩云开始慢慢地组织语言。她不确定禹或非能否听得明白,只希望自己能够尽量解释得通俗易懂。

“说有一艘船在大海上航行了上百年。船上的木板由于损坏或者腐烂不停地被水手们替换下来。当船上所有的木板都被替换成新的木板之后,那这艘船还是当初那艘忒修斯之船吗?”

“当然是。”禹或非不假思索地回应。“那艘船依然是那艘船呀。”

“你再想想。”彩云对着他眨了下眼睛。

再想想?禹或非感觉云的话里带着深意,问题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不知为何他想到了那位身处家中,尚未经历昆仑山、地堡、雷音大厦这一切事情的那个禹或非。那个人和自己拥有相同的相貌和记忆,但是组成两个人身体的物质却是不同的。他们是两个人,两个毫不相干的个体!忒修斯之船也是一个道理,虽然前后两艘船拥有相同的造型,但是组成船体最重要的基本元素——木板,却是截然不同的!禹或非当即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但是那不合逻辑呀。”意识到禹或非落入了圈套,彩云心头一喜,她假意蹙着眉头说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忒修斯之船变成了另外一艘船呢?是更换了第一块,还是更换了最后一块木板之后呢?”

听她这么一说,禹或非不知不觉陷入了沉思。他想到无论哪个时刻,只要当前的船还是忒修斯之船,那么仅仅更换了船身一块木板之后,这艘船也断不可能突变成另外一艘船。如此想来,不管是第一块木板,最后一块木板,还是中间任何一块木板都不会改变它原本作为忒修斯之船这个事实。究竟是什么地方出现了问题,为什么去除中间过程,直接比较改变前后的船只会得出不一样的结论呢?禹或非有些困惑。

他放弃了,不愿继续在这么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上浪费时间。禹或非拿起身边的水杯喝了一口,这水清凉甘甜。他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面朝彩云卧着。

“好吧,我想它一直是同一艘船。”禹或非轻易地改变了自己的立场。

“其实你将它类比到我们生物体上就容易理解多了。”彩云望着禹或非说道:“我们人体每时每刻都在新陈代谢,新摄入的物质替换身体上原有的物质。每隔一段时间,人体上绝大部分的物质都会被彻底地替换一遍。但是我们从来也没有怀疑过我们是不是原先的自己呀。对不对?”

彩云说得有道理,禹或非点点头。但是他想彩云永远不会知道此时此刻世界的另一个地方还有一个和她面前这个人一模一样的人,他们两个拥有相同的容貌和记忆,只不过是由两堆不同的物质组成而已。如果将他们关在一个小黑屋中生活,那么一段时间的新陈代谢,物质替换之后,小黑屋中就会出现全新的两堆物质组成的人。前后这四堆不同物质组成的人都不会怀疑自己就是真正的禹或非。

想到这禹或非有些心乱,他想不出太好的解释,只有一个简单的结论在他的脑海中盘旋。那就是组成个体的物质基础无法定义个体本身。既然这样,那是什么东西定义了一个个体的存在呢,难道是带有标签的灵魂吗?

见禹或非不再说话,彩云继续说道:“前面这些你要是明白了,那接下来问题来了。”

禹或非心想自己的心中早就充满了问号,他不明白云还能问出什么问题。

彩云望着身边的禹或非慢悠悠地说:“船上的水手用更换下来的旧木板重新打造了一艘船,和之前那艘忒修斯之船一模一样。那么请问,这个时候新木板和旧木板组成的船,哪一艘才是真正的忒修斯之船?”

这一次禹或非不想憋在肚子里思考,因为他知道自己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只能直白地说出自己的第一直觉:“如果原先这艘船一直航行在海上,在这个途中不停地更换新木板,那么对于船上的人来说这艘新木板组成的船就是他们的忒修斯之船。如果他们用旧木板重新打造出一艘船,我想想……这个时候要是一新一旧两艘船同时返航,那么岸上的人肯定认同旧木板打造的这艘才是原先的忒修斯之船。”

没想到彩云投来了赞许的目光。她一本正经地说道:“船上的人见证了船只木板的更替,他们对于忒修斯之船的认同不会因为物质的改变而改变。岸上的人——也许有一位老船长,他熟悉旧木板上的每一道划痕,每一段故事,他对于忒修斯之船的认同取决于他们共同的经历,他大脑中一段段过往的回忆。所以,个体的存在与认同,与个体本身的变化无关,而取决于它和外界的联系。忒修斯之船就是这样,随船的水手认同新木板的船,岸上的老船长认同旧木板组装成的船。船虽然一分为二,组成它们的木板也不尽相同,但是凭借着它们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它们两艘都是忒修斯之船。”

彩云说完了,禹或非却愣住了。他的大脑跟随着彩云的话语飞速旋转,过往的一幕幕不禁浮现了出来。虞老太、雷震子、非子,是这些人构成了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是他作为禹或非这个身份被认同的关键。如果没了这些联系,没了自我身份的认同,那他就真的丧失了自我的意义、存在的意义。

自从离开起源以来,他每天都在逃避。他不愿回忆起过去。他在尝试摆脱禹或非的身份。他想要将这个身份彻底归还给家中那个人,那具躯体。不过现在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就算是那具躯体,在一段时间的新陈代谢之后又会被新的物质所替换。定义个体的并非是某些特定的物质,而是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我不是别人,我就是禹或非本尊!”

一瞬间的开窍,一瞬间的醍醐灌顶。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自从雷震子离开之后,禹或非几乎不敢独自去福利院探望非子。他想起了雷音大厦里装满雷家人记忆的服务器,想起了起源能够创造一个相同容貌的自己,或许他和非子还有机会再次见到“雷震子”!

他要回去,直面自己的身份,去弥补心中最大的遗憾。


倚靠床边的彩云有些惊讶,她不知道为何禹或非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穿好了衣服,还在向自己道谢,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去哪儿?”彩云抬头问道。她的语气只是简单的询问,并没有依依不舍,显得有些大方、洒脱。

“等我办完事情,我会回来找你的。”禹或非没有正面回答,他已经穿戴整齐准备离开。“白帝彩云是你的笔名吧,你的真名叫什么?”离开之前,他转头问道。

“江灵。”

禹或非对着江灵微笑,轻轻地关上房门,心中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名字。


望着渐渐远去的窗边人影,坐在出租车上的禹或非不禁回想起了昨晚的缠绵,他的嘴角不知不觉上扬。不过马上一道白色闪电在他的心头划过,禹或非似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江灵至始至终没有询问过自己的姓名。无非两种可能性,要么她觉得名字并不重要,要么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叫什么。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的话……

禹或非强迫自己不去多想,他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被人安排好的。“这怎么可能呢?那本书是我主动询问的。”他如此安慰自己。

禹或非掏出挎包里的一个纸质笔记本。“这才是别人安排好的。”他想。这一次王叔将他详细的行动计划写在纸上告诉了禹或非,里面当然有他需要扮演的角色以及目的。不再像上次那样简单的一句“改变时间”。当禹或非离开起源的时候他就决定不再听从那些人的安排,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他要改变王叔的计划,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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