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哥儿。
瑾妃
百籁俱寂,树影婆娑,风打领口灌入,渗是寒冷。拢紧了袍子,牙关都颤着,想到这寒日里阿妹的处境,心里一酸。自几月前阿妹被禁闭后,因着老太后的命令,阖宫里人人皆不许与她见面,就连皇上,苦求多次也是打动不了她老人家,反倒落了个被软禁的下场。而自己…也是偷偷许了看守的宫人不少好处,才得以见过几面。想到这,不禁打了个寒噤,忙把怀里的包裹搂紧了些,加快了步伐。
由于夜寒,北三所值守的宫人只余三两个。赏了些银钱罢,便由人引着灯带去了最里间的寿药房。扬手退了旁人,只提过一盏灯火,走近了那口小窗,凑过烛光,探身往里看,抑不住激动,“阿妹!阿妹!”
珍妃
穿得素净,髻间也无簪花,只一根长流苏垂着。斜倚在榻上,呆呆望着西边,忍不住地哭,低声喃喃:皇上,珍儿想您。
忽听着人来,赶忙胡乱的擦了一把泪,扬声做着个背女则女训的样,着实是被罚怕了的,只惧着落下把柄,叫那慈禧知了,徒生事端拖累皇上。
烛火的影渐近,看清了人,不顾地下寒,只穿着单袜便凑近了窗,去拉人的手:阿姊,万岁爷怎样了?他…可还安?
瑾妃
借着光瞧见了她的模样,重逢的喜悦难以遏制,又泛了心疼,她向来是被娇宠惯的,哪曾吃过这般的苦?
眼眶酸楚,紧握着她的手,止不住泪意,清泪淌了下来,唇微翕,颤着音:“阿妹,阿姊无能…苦了你啊!”
心下凄微,几欲避人视线。“皇上他…自然是好的,你可也要好好的,等他接你出去团聚。”松手退了步,拭了把泪,抄过包裹递到人前,嗔:“大冷的天也穿的如此单薄,阿姊给你带了些衣服,快穿上!你看你的手凉得像冰块一样…”
珍妃
抬手去抹人的泪:阿姊莫哭,我过得好,你休要担心我,只做好你自个儿。
低了头,想说的话千万句,对着人却生生开不了口,自言一声:我,自不悔的。
满足的点头应了:我就知道他还好,不来看我也是好的,也是好的。
觉着不够,又添一句:避避嫌,叫老佛爷抓住了,又一番事来。
打小窗里头接了衣服,却卡着过不得,使劲一拽,终是过了卡,轻拍拍,顺手放几上:多谢阿姊,我自知你我姐妹毋须说谢,只你为了我做这事,必有个嚼舌根的,老佛爷那头,我怕你担不住。我的好阿姊,可别叫我再分出一半的心来替你担忧,以后休要再来。
颤着背过身去。
瑾妃
凝视着她,嘴唇张合了几下,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把话噎了回去。只是苦笑,隔了窗看人背影,叹了口气,“外头我都打点好了,来时也注意着,不会叫她知了。再不济,也不过落个和你一样,兴许也可做个伴。”
又觉得不妥,摇了摇头,“这好不容易相见了,我在说啥不讨喜的话呢!阿妹你别担心,终有一天我会接你出来的!”虽这么说着,心里却怅惘不已,忙岔开了话题,“这段时日你可是瘦了,是不是那些狗奴才刻薄了你去?阿姊不放过他们!”
珍妃
捡跟枯枝去绊墙根边上的蛛网,绕了几圈又扔一边,自语着:他们说皇上囚在瀛台,你休再唬我了,你不叫我知道,有的人却是巴不得四处吆喝。
拍拍胸口,长长吐一口气,就着烛火的影,白气吹得长:只央阿姊,替我捎封信给他。
抬手抚了抚面,淡然:自古成王败寇,我只说呀,自有个公道在。
瑾妃
立在风中,一对脸颊冻得又青又僵的,本欲伸去拉她的手呆在半空,神色怔怔,“你…都知道了?”
双手无力地垂下,声也小了,淡淡的,夹在寒风里,仿佛马上便要吹散开去。“阿姊本不欲瞒你,只是也不忍心告知你,眼下的困境已苦你良多,实在不忍再给你添忧……不想你早知了。”慢慢沉了首,脸色黯然,“阿姊,无法应了你的愿。皇上现下的处境,阿姊不得而知,确是无能为力。”
珍妃
长长嗯一声,侧了侧身子,伸手想要去拉人,却因着光暗,只碰到了冰冰凉的窗框。急急收回了手,做势去抚髻。对人:我都知道,无谓忧不忧的。我长这么大,何时忧过了?就是那次被打,我也只庆幸重要的人还在就是。
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抿唇:我知你的心你的意,无法便无法吧,终究不是什么重要的话,只是怕他急,想着报个平安罢了。
又与着人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车子的话方止,见月上中天,推搡着叫她快离。
直至送走了人方舒一口气,解了包裹又将衣物放柜里,归置妥当了,将歇起来。
长长地叹一声:明个儿又是个节。
瑾妃
心中直是一落,彻骨的寒意肆意翻涌。闭上了双眼,语气飘忽,“阿姊如今不盼别的,只盼苦难早点揭过,你我也能迈过这坎儿。”将头靠在了窗框,强打起精神跟人说了许多话,不觉已到夜深。
晦暗的殿室里铺满月华,明亮照人。深觉不舍,手微微抖动抚上她的脸,带了些哽咽道“那…阿姊要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阿姊过些日子再来看你。”
灯笼里的油火已灭,只借着月光看清路面,风也止了,回头望了望,已瞧不见窗里人的模样,惟余那庭院幽深,寂寥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