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妾

2023-10-28  本文已影响0人  貌美的菜花

在燕十六成婚的那日,整个京城,几乎万人空巷,十里红妆。

燕十六的新娘是礼部尚书—陆铮家的嫡女,贤雅持重,端庄有礼。

不似我,小小一个女子,只长得好看便罢了,身份永远也上不得台面……

燕十六是靖安逸侯家的世子爷,翩翩公子少年英雄。

这二人真可谓极其般配,都是这京都少年之中的楚翘,天造地设的夫妻。

我坐在望江阁里靠街的雅间上,侯府迎亲的马车刚好路过,我瞧个一清二楚。

我手举一杯香茗,微微向他颔首。

燕十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然回头,我二人四目相接,他满眼痛楚,完全不似个新郎官意气风发,倒是像送殡奔丧的。

我是楚纤,京都第一美人,是太史令家寄养在外的女儿,说来也算与燕十六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说过会这样娶我的……

我娘曾是太史令的庶妹,自小以美貌在京都闻名瑕耳,只是在她十六岁这一年,不知被哪个泼皮坏了身子,怀了我,便臭了名声。

我打小就被舅父寄养在庄子上,娘亲整日疯疯癫癫的与一群下人共同作活。

舅父怪我娘亲失了他的颜面,也不肯为娘亲请大夫。

一个漂亮的庶妹,对他而言,本来可以发挥更大价值的。

我与娘亲,就这么一顿饥一顿饱的,生生也熬了四,五年。

可后来娘亲她还是死了,是失足落水。

那日外头寒天冻地的,她疯病上来了,非要去井台打水洗漱,说是我爹今天就要来接她进宫当娘娘了。

我当时还太小,拉又拉不住,就眼看她一头栽进了水井里了,笑得凄美决绝。

整个庄子,一共有七八十下人,可大家却都像商量好的一样,拒绝了跪在地上磕头求助的我,眼见我磕破了头。

鲜血和冰雪混成一滩,又慢慢凝实。

也是这时我才明白,舅父大约是想我们死在这里。

可后来不知为何?

我却还是被舅父接回了大宅,那年我七岁,小小的一只,无比瘦弱,似野狗一般凌乱狼狈。

我也是那一年认识燕十六的,靖安逸侯府与太史令府比邻而居。

虽然两家的府门开向不同的街口,南辕北辙,可我们两家的后花园却只一墙而隔。

年幼时的燕十六十分淘气,听说原本也是个小妾生的,只是靖安逸侯的大娘子不会生孩子,这才自小被抱到主屋,充作嫡长子扶养。

后来我也有问过燕十六可有想念他的娘亲,可他也只是笑的放荡不羁。

“本少爷无端去想个死人作什么!"

去母留子,这便是大户人家的高端局了……

我们俩相识的那日,大约也就是他亲娘的祭日了。

他还无端被侯府主母打了一顿,所以两个孤寂的灵魂也就格外契合。

我因为生得美,就一直被舅父养在暗处,期待我有朝一日,成为他惊为天人的蓄力一击。

可他却不知道,自我十三岁便和燕十六相好。

我比我娘,更贱!

因为娘亲死的太惨,这名份就自然而然,便成了我心中过不去的坎。

我几次在燕好时问他,“你可否娶我为正妻?”

成年之后的燕十六潇洒不羁,风姿绰越,想必生母也是个美人。

他从未欺骗过我,也从未应答过我,只向我承诺,我将会是他终其一生,最最宠爱的女人。

我心知肚明,这些年燕十六虽然也做出些成绩,在官家面前得脸,可终究一个“孝”字大过天,一直暗中受到靖安逸侯夫人的牵制。

侯夫人早就安排了自家侄女入府,继续这靖安逸侯的荣光,又岂会轮到我这样一个身份的女子,做燕十六的正妻。

"我,不为妾!"

与燕十六相好时,我总喜欢用长长的指甲,在他身上留许多暧昧的痕迹。

"纤纤,你等我,那个礼部尚书家的,不过是个病秧子,等她嫁入我燕家,便是以夫为尊,你且看我如何拿捏她……等她魂归西天,你别说入府当新娘了,就是你要做我的娘,本少爷也心甘情愿!"

燕十六一贯这样,一动起情来,便不能自己,总爱心肝,亲娘的胡乱叫我。

只不过他没留意到,这次我没应,也没在他身上标记。

因为过了今夜,燕十六大婚之后,便不再是我的情郎了……

我是无耻下贱,可本性却并不坏。

黄天色破晓,燕十六前脚走,我后脚便让舅父给我寻个婆家。

太史令双目微垂,也不急着答应,只有一下,没一下的拔动着手中的茶水。

"与他厮混多年,你终究是想通了!"

我不是娘亲,既没她的贞烈,也没她的痴情。

"是,还请舅父为纤纤做主!"

太史令;"我知刑部掌事年过六旬,丧妻未娶,不家中有七子八女,十六房妾室,你又并非完璧,嫁过去可委屈?”

我低眉浅笑,老是老了些,可到底是正经八百的官太太呢!

“谢舅父成全!”

太史令;"你倒乖巧……"

后来在燕十六成婚的第十日,我便嫁了,匆匆而来,不过,却不是个半朽老头,而是舅父门下,一个破落举子。

直到洞房,我才看见新郎眉眼如画,我夫君看着年岁比我还要小点,一脸青涩。

"娘……娘子,你别看我现在寒酸些,可老师说我还有些才学,若再得了他的提拔,将来,定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我瞧他脸红的像个猴屁股,就也忍不住逗他。

"哎……那你娶我就是为了舅的提拔了!"

夫君急急辩解:“不,我分明是为了老师解忧!"

我捂嘴噗嗤一乐,他坦诚而愚腐,不过我喜欢的紧呢!

我再见燕十六,那就是三朝回门了,他红看眼,发了性,当着我的面,痛打了我那傻夫君。

"你以为他护得任你!"

我抿嘴轻笑,靖安逸府树大根深,侯夫人宫中还有个封妃的亲妹子,我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光凭一个太史令,随便钻营2年,就能 蜉蝣撼树了,否则燕十六聪明绝顶,也不会多年受制于人了。

我随手拔出袖中短刀,短刀华丽奢迷,刀柄还嵌了一颗祖母石,是很多年前,燕十六送我的定情信物。

"妾不过烂命一条,今日世子若当真恼了,妾赔给你便罢了,也犯不上连牵旁人!"

燕十六面色铁青的看着我,在自己白嫩的脖子上割出一道浅痕。

"你竟为了他割伤自己!"

我嗤笑:"谁让他现在是我的夫君呢!"

燕十六到底还是舍不下我这具好看的皮囊,最后只能憋着气,带人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

傻夫君惊魂未定,我替他擦了擦脸上被燕十六踩的土灰。

“你现在若后悔,大可与我和离!"

傻夫君好像还没有摸到状况:"娘子,你是不打算要我了吗?"

我爱他的纯良可爱,同样我也憎恶他的纯良。

就是这样纯良的男子,让我欲罢不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前路险阻,却依旧舍不得放手,想自私地拉他沉沦地狱。

我:"夫君,咱们快些吧!千万别让舅父等急了!"

傻夫君听我喊他,仿佛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哎!"

入府之后,舅父见我俩狼狈,便命下人带着傻夫君下去,重新换身干净的衣衫,再共同用膳。

"纤纤,你母亲之死,你可曾怨我!”

舅父长叹一声,这好像是他头一次把情绪暴露在我的面前。

“母亲当年有正经的嫁娶她不从,反而与贼人通奸产女……后来的一切,她是咎由自取!"

舅父双失神,遥望窗外,似是看见了母亲,又像是在看见了过去。

"我想当初劝你母亲为了家族联姻,是有动过利用她的念头,不过她背着我,甘心与那人苟且,生了你,未偿不算自甘堕落……"

我瞧舅父一脸的痛心疾首,也不像做假。

毕竟当年母亲的生母—赵姨娘,当时也.是舅父母亲的贴身陪嫁,也是因为无意中救下舅父,立下功劳,这才被破格抬成了姨娘,有机会生下母亲。

我母亲虽是庶出,不过自小被与舅父养在一处,这兄妹二人,想必情义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纤纤呀!你别看他日子现在虽然窘迫些,不过到底你还算低嫁,在他家还是有些脸面的……自古儿女姻亲,便是金门对金门,木门对木门,你与燕十六……不适合!"

我十分诚肯的点了点头,自从我心甘情愿上了舅父安排的花轿,嫁猪嫁狗我都认了,更何况傻夫君还会读书,人也俊俏,我早就想开了。

若是他日后仕途不顺,我俩出个小摊,写字卖画,我在家中养鸡养鸭,享受田园之乐,也未偿不是一件幸事。

可他燕十六不这么想呀!

三天两头便堵住傻夫君打,还净往脸上招呼,真是恶毒极了……

我一气下之下便找了舅父,托人把傻夫君送去了边关谋职。

我想他燕十六的手再长,他靖安逸侯府的人脉,也不能无处不在吧!

可不想我一步错,步步错。

在傻夫君刚走不久,我便被查出有了身孕。

我这腹中之子尚未显怀,他的爹爹又传信死在了边关。

我悲痛晕厥,险些滑胎,最后还是个小丫头,捧了一盒紫参片,才吊住了我母子的两名条贱命!

"你是?"

我是生怕这是燕十六的丫头,傻夫君刚死,我若再与燕十六牵扯不清,那按律法,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姑娘放心,我主子是礼部尚书家的嫡女,与燕世子没有关系……我们家主子说了,她是会护着您的!"

果然大家风范,这要是换了我见情敌,那还不斗得像“乌眼鸡”一样。

从此,燕十六的老婆便时常来探望我,她说自己身体弱,今生今世是没福气生养的,她愿意护我平安产子。

少夫人长年累月的生病,嘴唇乌紫,眼眶青黑,可一双眸子却格外干净,似星辰一般闪耀。

我说等孩儿落地,便认她为干娘,她便咧嘴笑了,灿如夏花。

可就是这样一个慈悲的人,后来却还是死了。

那是我孩儿百天,深夜我刚送走舅父一家,小丫头就拼命拍我的大门,慌忙塞给我一个包袱。

"走,快走,我家小姐没了,她留下话来,让您带着她的嫁妆赶紧逃,去海岛,去北漠,哪都行,只要远远的,不被燕侯爷抓到就行!"

原来他都已经是侯爷了吗……

我是真不敢想,也不敢问,燕十六到底对自己的发妻都做了什么!

小丫头忠烈,慌忙把我们母子塞上一辆马车,便回身点燃了我的草屋,玉石俱焚。

她说燕十六多疑,为了让我跑得安生些,她总得留下一具尸体,有个交待才好……

现在很多年过去了,从前的一幕幕惨烈,就像是上辈子。

自从我得了少夫人的嫁妆,一直逃到边关北方,与蛮人杂居。

这里对我来说,既陌生也熟悉,毕竟当初也算傻夫君埋骨的地方。

"盼郎,盼郎,你别跑运了!"

看着闹哄哄的人群,我还是总有些不适应。

我的这个儿子,生来便活泼,不似他爹一样爱读书,倒更像燕十六一样捣蛋淘气,常常一溜烟,便跑没了踪影。

做孽呦……

"娘……"

我儿一个“娘”字没出口,回头便撞上了个蛮人。

那蛮人生得俊俏清秀,若不是年岁小,我差点便以为自己那傻夫君死而复生了!

"夫人,公子,有礼!"

我低眉浅笑,看着他不伦不类的向我行了个汉礼,然后我拽过儿子就是一溜烟。

好险,总之,这次我是不会再连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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