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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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里卡卡完全计划好了,背起旅行包,带着足够的钞票,然后溜出家门。
坐69路公交车到火车站。
接着,离开大花市,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三天后,里卡卡出现在阑珊城的大街上。他向人打听图书馆的位置。
一个假小子似的女孩对他说:我正要去那儿,你就跟在我后面吧。
里卡卡于是随着那假小子一般的女孩到了附近的图书馆。
后来,里卡卡和那女孩便认识了,女孩叫吉罗林。
吉罗林和里卡卡一样都是离家出走的青少年。
里卡卡问她几岁了。
她让他猜。
里卡卡说:我十七。你看着比我老。我该叫你姐姐。你二十了吧?
吉罗林说:看着真的这么成熟?
里卡卡说:嗯。熟透了。
吉罗林轻轻地笑。
里卡卡说:你笑什么?
吉罗林说:我没笑。
里卡卡说:在笑呢?
吉罗林说:嘻嘻……都说了没有。
里卡卡暗想:傻大姐一个!
里卡卡说:你到底多大了?
吉罗林便随口唱道:十七岁那年的雨季……
里卡卡自忖:跟我一样,却这么显老。
两个人白天待在图书馆,晚上结伴去开一个房间。对旅店服务员和周围的人讲他们是表姐表弟的关系。
而白天,在图书馆看小说,看画册。饿了就吃买来的面包下可乐。
晚上有时候上次馆子,一般都是里卡卡请。
吉罗林说:我没什么钱,想着出来后,实在没办法了还可以去出卖色相。
里卡卡说:你是说钱花光了,便去骗男人。
吉罗林说:你咋说得这么直白呢?我只是说这是下策,属于穷途末路的时候。
里卡卡说:穷途末路了也可以做点别的。况且你的长相也很一般啊。
吉罗林瞪了里卡卡一眼,又叹了口气,说:我们不谈这个了。
里卡卡说:是你先讲的。
吉罗林岔开话头,说:你偷了很多钱出来,对吧?
里卡卡说:是拿好吧?我拿了很多钱。有些是我从小攒的。
晚上他们住同一个房间,这也算节约开支吧,当然,里卡卡对吉罗林保证过:放心大胆地睡觉,我对你没兴趣。
吉罗林说:靠!彼此彼此。
半夜,里卡卡从梦中惊醒。
刚才在梦中他看见了一团漆黑,这当然算不了什么,但是,漆黑中又闪现出一个女孩。
仔细端详,她什么都没穿。
女孩周身绿油油的毛发,仿佛刚从水草的纠缠中挣脱,慢慢从黑暗的潮流里爬出。
而里卡卡在梦里缩着身体,连连哀求: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女孩却猛地扑到了里卡卡身上,狠狠把他展平,压在下面。
里卡卡发出一声怪叫,拖得老长,旁边沙发中的吉罗林一翻身滚到了地板上。
吉罗林揉着惺忪的眼睛说:发疯呀,深更半夜,你叫魂呢!
她拉亮灯,走到床边。
橘黄色的灯光洒在里卡卡面前,他额头上浸满了冷汗。
吉罗林说:做噩梦啦?
里卡卡瞥她一眼,说:看着一个女怪物。
吉罗林说:你在指桑骂槐?
里卡卡说:不。我刚才看见一个全身绿毛的女孩朝我扑过来。
吉罗林展开双臂,佯装扑向里卡卡,说:小混蛋,去你妈的,瞧呀,是不是姐姐我!
里卡卡怏怏地摇头,说:你别逗我了。
吉罗林认真眨眨眼,突然说:要不要一起睡?
2
里卡卡两眼盯着吉罗林,好一阵才说:我没听错吧。你想干什么。
吉罗林说:我是怕你再梦见那个妖女,又鬼吼鬼叫。
他们躺到同一个被窝。
里卡卡说:只睡觉。
吉罗林说:对。没别的。
吉罗林虽然穿着衣服,但是里卡卡靠近她仍自然地有了反映了。
里卡卡说:我这是第一次跟女孩躺一起。
吉罗林说:哦-----我也是第一次呢。
里卡卡说:我不信。
吉罗林说:你贴近点,你就知道了。
里卡卡挪动身体,靠近吉罗林的肩部,他感觉她在微微发抖。
吉罗林说:感到了吗?
里卡卡说:你很冷。
吉罗林说:要冻死了!
里卡卡说:你要感觉一下我的感受吗。
吉罗林说:好的。
里卡卡说:会犯错的。
吉罗林说:对呀,那你就忍着吧。
里卡卡说:我能忍的。
吉罗林说:哈哈。你真了不起。
有个东西顶起,撑起裤子,裤子都有点变形了。
吉罗林说:我都知道你翘起了。真恶心。
里卡卡说:对不起。这个我不能控制自己。我还是去睡沙发,你睡床吧。
吉罗林说:你不会偷偷去厕所解决吧?
里卡卡说:不会。我没那个习惯。
吉罗林说:你真是乖孩子。
里卡卡下了床关掉灯,躺到吉罗林先前躺的沙发里。
吉罗林说:我们继续睡吧。
里卡卡说:好。
图书馆位于城西,离大学很近。
他们从旅店步行去,需要穿过两条街,走十五分钟即可到达。
清早,跨出门,先上蛋糕店买面包,然后一人提着一瓶大号的矿泉水,优哉游哉地步行到图书馆。
里卡卡昨天看了斯蒂芬*金 的 《黑暗塔》第一部,今天接着看第二部。
吉罗林翻着一些很旧的连环画,譬如说《一休》《铁臂阿童木》,今天想着读一读郭敬明的《悲伤逆流成河》。
他们俩对书都有一种特殊的感情,觉着拿起一本来,无论是什么,读着就可以忘掉烦恼,专心在阅读上,陷入故事的虚幻里。
他们厌恶课本,只要不是一副教育的口气,能平等相待的文字,他们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常见到的图书管理员是个坐轮椅的女孩,每次看见里卡卡她脸上便会露出特别亲切的微笑。
她说:你可以交两百元押金,办个借书证,把想看的小说带回去。
里卡卡说:我喜欢这儿读书的环境。
她脸有些发红,说:你没上学了。
里卡卡说:哦。因为讨厌学校。
她面露诧异,说:怎么会这样呢。
里卡卡笑笑,说:讲来话长。如果有机会我再慢慢告诉你。不过你问了我这么多,我也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管我叫割麦吧。你呢。
里卡卡说:管我叫里卡卡吧。
割麦说:你多大了?
里卡卡说:上个月刚满十七周岁。
割麦说:这么小。
里卡卡说:我已经长大了。你呢?
割麦说:二十五岁。
3
后来,割麦经常主动找里卡卡说话。
吉罗林冲里卡卡吐舌头,悄悄对他道:人家对你有意思。
里卡卡白吉罗林一眼。
割麦发现了,问:你表姐偷偷跟你讲什么呢?
里卡卡说:她讲你长得像常盘贵子。
割麦摸着脑袋,羞答答地说:胡扯。我哪有那么漂亮。
里卡卡说:让我仔细看看。
于是,割麦端正地坐在轮椅上,两只眼睛盯着里卡卡,接受着他的审视。
半晌,里卡卡只看不说话,割麦急了,问:你看够没有?
里卡卡笑道:不像。
割麦低下头,说:我想也是。
里卡卡说:虽然赶不上那个日本女人,不过也很美啦!
割麦说:谢谢你这么讲。
里卡卡说:真心话。
割麦说:嗯。知道。
秋天来了,空气里弥漫着菊花香。
清晨,太阳努力地上升,投下明亮的光线。
里卡卡对吉罗林说:晚上同我去个地方。
吉罗林说:好。
里卡卡说:你为什么不问去哪儿。
吉罗林说:昨天我听着你们说话了。今天是割麦的生日,晚上要庆祝,对吧。
里卡卡说:哦。是的。
今天割麦穿着一件红色的长袖衫,胸前镶着一颗蓝色的心形图案,下面配一条粉色运动裤,脚上套着刚买的橙色休闲鞋。
头发打理过,梳得又黑又亮,垂在两肩,仿佛黑色的绸缎,对她吹口气,发丝会“轻舞飞扬”。
傍晚,西天霞光耀眼,看书的人陆续离开。
结束了工作的割麦,摇着轮椅到了里卡卡跟前。
4
生日聚会在图书馆地下室举行。
长方桌上放着蛋糕,点着蜡烛,周围遍布着黑压压的书籍。
大家齐唱生日歌。
婉转的歌声在地下室往复流淌,在书丛间滑动。
吹灭蜡烛的一刻,割麦的眼眸显出了湿润。
她许了个愿:
“给我一份真爱!”
割麦同时还带了一个朋友给里卡卡和吉罗林认识。
割麦握着朋友的手对他俩说:美女小春,我唯一的“死党”。
小春长得又矮又瘦,相貌却异乎寻常地出众。
吉罗林感叹说:春,真是个美人呀!
小春甜甜微笑,说:不许拿我开涮。
大家都喝了点酒,有红的,啤的,进而又有混着喝的。
里卡卡酒量很差,两杯下肚,头便眩晕起来。
眩晕中他看见小春正用余光扫自己。
小春有海量,红酒喝干后,接着抓啤酒瓶,咬落瓶盖,直接咕咕噜噜往嘴里灌。
她似乎有嗜酒的毛病。
后来,大家都醉了,靠在桌子边昏昏沉沉,一言不发了。
里卡卡晃晃悠悠起身,他立刻趴在割麦的轮椅前。
割麦只觉得砰的一声,似乎一只酒杯倒地碎了。
里卡卡支支吾吾冲割麦说:我送…你,回…家…
割麦欣然地摸着里卡卡的头发,有一种温馨的气息从他发丝间徐徐飘出。
割麦尽量轻声并不乏腼腆地说:好。
后来,里卡卡枕着割麦的双腿慢慢睡着了。
在梦里卡卡被一只手拉着,从图书馆地下室朝外走,走到外面的院子中,走到一片月光下。里卡卡这才看清那只有些冰凉的手,是小春的手。
小春说:秋天的月亮就是又大又白。
她望天,目光和月光汇合,此刻面容染上了玉一样的晶莹。
“完美容颜。”里卡卡不禁感叹,在心中念叨。
里卡卡举目望月,月上中空,周围,蓝黑一片,无一颗星斗,独它冷傲耀眼。
后来,他俩手牵手同赏秋月。这个场景在里卡卡后来的回忆里显得尤其纯美。
渐渐,里卡卡感到自己是身处幻梦中,他大起胆子,伸出两手捧起面如珠玉小春的容颜,盯视良久,随即与她接吻,从她口里寻到了澎湃的芬芳,而且源源不断,使他整个人都为之一振。
小春踮脚与里卡卡亲吻,热烈回应里卡卡的激情……
5
图书馆的地下室,第一眼见到的仍是割麦。
里卡卡枕着割麦病残的双膝睡觉,割麦手抚着他的发丝,自己两眼微闭似睡非睡,脸上挂着笑。
他醒了,须臾,她也睁开眼,割麦说:休息好了吗?刚才我梦见了你。
里卡卡好生惭愧,忽觉有些对不起割麦。
再看,周围空无一人。
他问:他们呢?
割麦笑说:早走了。他们让我走,我怕打扰你睡觉,所以没敢动,让他们先回去。
里卡卡觉得心被蜇了一下,隐隐地疼。
之后,里卡卡打听起小春的情况,这完全不由自主。
割麦没发现里卡卡的刻意,说:她是我最铁的朋友呀。附近大学的学生。她是第一个对我讲,我们很相配的话的人。
后来,当卡卡去找小春时,小春站在他面前,并不惊讶,似乎她早有预料。
里卡卡向小春说了割麦很爱他,可是自己无法对割麦负责,因为对她全然只是当作姐姐看待。他不知道怎么向割麦讲清楚,最重要的是怕割麦会受伤。
小春仔细听完,遂说:你是要我给她带你说的这些话吗?
里卡卡点点头,然后又摇头,说:不全是这些。还有,我突然觉得我对你很来电。
小春瞥视他一眼,说:呵呵。你这是搞笑呀。我呢,也并不讨厌你。
后来,他们走在大学校园里,夕阳余晖笼罩了两个人,红红的,甚而血糊糊的,他们走进后山的树林。
当里卡卡环抱住小春细腰身时,他才发现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她比他几乎矮了一个头,但她却有一种古怪的魔力使里卡卡听从于她。
她抬眼望着他,扬起嘴,示意吻她。
里卡卡迎了下去。
然后她猛一巴掌抽在里卡卡脸上,几乎同时又朝里卡卡的两腿间狠踹了一脚。
里卡卡一声惨叫,捂着半边脸跪倒在地。
小春哈哈大笑,说:我可以再踢你一脚么?!
里卡卡气急败坏地,想大骂,但又没骂出来。
小春说:我跟你开玩笑呢。你的话我会帮你转达的。
6
第2天割麦请里卡卡去吃肯德基。
割麦喝着可乐同时对他说:你知道我要讲什么吧。
里卡卡心下有些慌,说:哦。不太清楚。
割麦笑道:什么呀,看来你比我还不好意思呢。那我说了……
里卡卡咳嗽了一声,打断割麦说:割麦。我…我…
割麦瞧着他的眼睛,说:你讲啊,怎么变得吞吞吐吐的了呢?
里卡卡长吁了口气,然后说:割麦,你听清楚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我只是把你当姐姐看。我希望你不要误会。
割麦仍喝着可乐,脸色却由红润变得灰白。
与此同时,大颗大颗的泪珠夺眶而出落进了可乐杯里。
她无声地哭了,无声地喝干可乐,然后什么也没说,摇着轮椅走了。
里卡卡发起呆来,看着割麦伤心地离开,想小春等会儿也会告诉她的,应该会好好开导安慰她。
晚上里卡卡对吉罗林说:我要回去了。
吉罗林说:为什么。
里卡卡说:我觉得烦了。
吉罗林说:哦……
里卡卡说:我可能想家了。
吉罗林说:那割麦呢?
里卡卡说:我不喜欢她。我告诉她了,我当她是姐姐。
吉罗林说:这样啊。她肯定伤心透顶。
里卡卡说:如果拖下去一直不好说,对她伤害会更大。
吉罗林说:小春呢?你不是说你对她来电。
里卡卡苦笑,说:小春根本就是在耍我。她把我当个小屁孩儿。她也是个姐姐。
吉罗林说:哈哈,那我呢?
里卡卡说:这次我离家出走,最大的收获就是遇见了三个姐姐。你们啊,都是我的好姐姐啦!我不会忘记你们的。
翌日,里卡卡买了下午五点的火车票,吉罗林把他送到了站台,里卡卡说: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吉罗林说:我要留下来。
里卡卡说:如果想找我可以给我发信息,或者打电话。
吉罗林说:好。
里卡卡上了车,车窗外的吉罗林对着他挥手,他也跟着挥手作别,火车一点一点地开动,越来越快,忽然,里卡卡觉得旁边坐着的女孩很眼熟,他再看车窗外,外面流动的风景没有了。
他旁边坐着吉罗林。他们坐在高三(七)班的阶梯教室中。
坐在轮椅里的割麦老师正在讲小说写作的几个要素。
吉罗林瞥了里卡卡一眼,冷冷地悄声问:你昨晚又上通宵网了?
里卡卡说:刚才我睡着了吗?
吉罗林说:你觉得呢?
里卡卡恍惚地翻翻课本,又瞅啾黑板,然后侧眼去瞧不远处坐着认真听讲的学习委员,她是这所高中容貌最美的女生,但也有个很明显的缺点,就是个子太矮。她的名字叫小春。里卡卡一直很迷恋她,但是从未向她表白过。
里卡卡又望望讲台上的割麦老师,她依旧那么严肃,面无表情,脸色苍白。像一个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