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华:培田印象
正午时分,阳光像溪水一样流淌,澄清分明。整座村,安静的像只兔子,眯着眼,窝在温暖湿润的草林中打盹,那副自在慵懒的模样,透着浑身的无畏与逍遥。
培田偏安一隅,与世无争,村内人睦家和,水秀山清。这块福地遍染着葱翠的草林,得尽方寸天地的脉脉温柔。岁月晃晃,世上悠悠,此处有一派桃花源的风范。
闲来无事,听闻远处有座酬恩寺,决意前往。
穿过村口的“恩荣”牌坊,路两旁,看到三三两两的农妇在弯腰插秧:这边一口泥塘,风波不澜,平整如镜地映着浮云,天上地下浑然一体;那边一片稻田,方方正正,畦畦的青苗盈盈而立,像曼妙的少女在等候情郎。
雨过天晴,万物醒然。真是一个美好的夏日!
沿着崎岖山道,一路信步而行。走着看着,看着听着,听着想着:我这也算是朝山吧?
侧峰深处,竹林郁郁,松木森森,时而飞鸟啾啾,时而金蝉鸣鸣,想到上帝把没有信仰的民众看做迷途的羔羊,好贴切,也好恰当。
兜兜转转,约莫有一个小时,到了一处青竹粼粼,松柏挺拔的空地,周围野草丛丛,阡陌荒疏,有一种人迹罕至的孤独,我这贸然的踏入,心下也有一种不期而遇的惊喜。
举目而眺,茵茵绿意,团团层层,倾泻而下,如若绿野仙踪所到的幻境。芳草之气,泥土之味,扑面而袭,又好像回到童真时代的乡下。屏气凝息,侧耳倾听,隐隐感觉到淙淙的泉水正欢快的跳跃在杂乱成趣的石缝间。
从滚滚红尘踏风而来,在这样一个悠幽无扰的僻静处,心思一下子清爽许多。
移步而走,上下观望,兀得探到一段灰白相间的石阶,杂草丛生,苔扉半开,使得这段登梯之路若隐若现。
荒山配野寺,应是这里了!
于是,乘兴而行,拾阶漫步,走至转角处,看到石墙露出一端白墙乌木的眺角,心下暗喜,如是如是!
欣欣地吟了一句“竹林没古寺,精舍藏虎龙。若非成道日,处处皆有情。”诗句的浮现、诗句的流淌,如若天成,怡然自得。
杳杳渺渺,微微地听到“南无阿弥陀佛……”的佛号,竟有一股莫名的感动,心下突然难过起来。
山高林莽,道远路斜,于此间修行,得要多少艰苦?我想到了转山转水的藏民,也想到了求法传法的玄奘。
终于!看到了这座小寺!
山寺没有天王殿,也没有大雄宝殿,只有几间棕色朴质的木屋依石壁而建,粗陋简单。
石阶旁横着一排栏杆,几捆柴木散落地堆在外面,门敞着,看到房内一张木桌,几把木椅,一个灶台,再无别物。
借着阳光,朝堂内看去,一位比丘尼正专注地念着手里的经书。
“阿弥陀佛,师父好……”我悄声打断了她的念诵,她见到我,竟顿生欢喜,并未因打扰而厌恶,心中五味杂陈,不知如何言说。
她徐徐从香台取了三根香交于我,我却条件反射的问了一句“这个要钱吗?”说完便后悔不迭,我沾染的世俗,太重太厚!她慈悲的笑笑,没说什么,牵引我到佛像前的烛台,和善的说,“尽可点香去吧……”
礼拜后,她见我满头大汗,衣衫浸透,念叨着,“渴了吧?我给你沏茶喝哦……”便径自去了偏房取茶烧水。我在大厅看着各式各样大小不同的佛菩萨,悄悄把兜里的钱放进了功德箱。
她煮好水,叫我喝茶,还取出旺旺雪饼和一袋花生给我吃,像祥和的奶奶疼爱自己的孙子一样,看着笑着,眼睛流露着欢喜与慈爱,让人温暖。
据她说,她今年73岁,自13岁出家,一心向佛,后因文革拆坏庙宇,被迫还俗,生有一子,现有两个孙子。
整座酬恩寺,眼下就她一人,偶尔有位婆婆居士闲来作陪,冷冷清清。
她告诉我,之前有几位法师居住于此,后因香火不旺,收入不高,陆陆续续,另谋高就去了,空落落留得四五间僧房蒙尘结网。
她说,每个僧房都有书柜、书桌和床,可都是高档的东西哩,可惜哦,买来了没用几天,好是浪费。
我闻后,心下黯然,又愤怒,又难过。端坐良久,沉思良久,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夕阳西下,暮霭沉沉,天色渐渐暗淡下去,我该告辞了。她挽留我吃完斋饭再走,看着她那布满皱纹的脸,我心头酸酸的,有点哽咽,“我有时间再来,老人家您多保重。”
临别时,她依着门口,合掌念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