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1981(二)
生于1981(二)
过去的生活
生于1981(二)我的故乡是一个有河、有山的城市。身处西北的她虽然干旱少雨但并不荒凉,成片的山峦以及土丘上的沙棘透着一种广阔和苍劲的美,除此之外,这座城市的身上还充满了古老岁月沉淀的魅力和异域的风情。也许是清真寺尖顶上的弯月,或是穆斯林妇女的面纱,让她带着东方的神秘;作为丝绸之路的古镇和近代西北通衢的重镇,她又带着驼铃声声,一身风尘仆仆和荣光,人们的肤色也像被夕阳亲吻过,虽然满是皱纹和风沙,却那样柔和、可亲。
然而在回忆儿时的时候,我的记忆是那么琐碎,和这个城市粗犷优美的身姿和大气磅礴的历史多少有些错位和偏差。小时候我家住在车站旁边,那时车站是少有的车水马龙的繁华之地,各种各样的人们在这里劳作、休息,从早到晚都是如此。我的小学同学的父母,有一些在车站旁的饭馆或小旅社工作,人们对他们是看不起的,连小学老师也一样,轻蔑地叫他们“盲流”。
生于1981(二)我家住在马路边一条略开阔的巷道旁边,和巷道另一边边的三、十家人家共享一个水龙头,一个厕所。水龙头嵌在巷道最里面一座方形铁皮屋对着街面的墙上,上面开了个小窗,里面好像有人,挑水的人三毛五毛地递进去,然后就能按桶接水、拿扁担挑走。这个小屋一天的中午和下午是开的,其他时间则大门紧闭,像一个方形闷罐。厕所则一言难尽,虽然分了男女,但里面一字排开,除了蛆虫满地,还有上厕所掉东西、甚至掉小孩进粪坑的担忧,而有时要上厕所,却碰上掏厕所的人来了,就不得在外面焦急得等待。拉着粪车的驴又脏又瘦,而掏粪人一般都是男的,有老的,也有年轻的,他们无一不是来去匆匆,但还算认真负责。是他们不怕脏臭,把这些秽物拉了去做地里的肥料,方便了城市的人们,但他们的职业也受到鄙视。好像社会不管封闭与否,都存在着无形的鄙视链,靠着金钱、地位、职业、甚至口音的不同,一些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鄙视另一些人,自认为自己了不起。
家门口的这条巷道出去正对着一家煤厂,煤厂整天上锁,能看见里面露天堆着的一大堆煤。到了每月买煤的时候,门口会排起长队,人们提着铁桶或者拿着布袋焦急地等待着。买煤回来,我父亲会把煤块砸碎,然后加水和煤,搅拌均匀后再用方形的屉子把煤做成煤砖,晒干就可以烧了。那会儿家家户户冬天都烧煤,和(huò)煤砖。不管男女,看煤砖和地怎样,就知道是否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冬天的时候滴水成冰,屋内因为烧火温暖如春,屋外则是另一派枯淡寂静的景象。有时融化的雪水会在屋檐下面结成冰锥,长的有一尺长,在阳光照射下晶莹剔透,像水晶似的。烟囱滴水的地方也会慢慢结成一个圆形的冰溜,还有烟油混在里面,变成深褐色的。散沙一样的雪堆在路上,留下一串串清晰的脚印,孩子们争着抢着,在空白的雪地上留下自己的鞋印,而雪被人们踏脏了,人们就把雪铲在路边堆成一堆,任它们在遗忘中融化成泥。
生于1981(二)小时候洗澡也是件麻烦事。家里虽然有个铝制大澡盆,但每次洗澡都是件奢侈的事,一要挑水,二要烧水,三要倒水。那时家家户户也不过是个脏水桶盛脏水,统一要提到外面的下水井才能倒。于是,大人和小孩都要去公共澡堂洗澡。公共澡堂是个三层的楼房,一般排队的人能从3楼排到大门口。洗澡的人都挎个塑料小篮子,里面是洗头膏、梳子、香皂。衣服拖鞋则放在袋子里,用手提着。澡堂里面一进门是一面镜子,一边是堆积如山的拖鞋,但卫生状况实在不太好,一般人们也怕传染脚气,都会自己带拖鞋。靠墙一边是存东西的柜子,一般是木头的,配一把小锁,里面上下两层,上面放衣服,下面放鞋。澡堂里面隔成独立的单间,但并不是每人一间,一般是2—3个人一间,共有一个水龙头,经常有人因为共用龙头而吵架和打架,也曾有人因为外面的人突然扔了石头砸破玻璃而被碎玻璃划伤。在这里洗澡的也有各种人,职工、家属、老人、孩子。孩子在洗澡时欢乐些,除了被按在那里狠搓一顿之外,就是玩水,那些从莲蓬头里流出的涓涓热流仿佛就是一个奇迹,让人觉得被温暖包裹住。很久以后我的生活里才出现浴缸,而那是宾馆的专利,是奢侈品,而它又比淋浴舒适得多、惬意得多了。
回想30多年前,除了食品外,其他的住、行、生活方方面面以及所见的事物都离野蛮不太远,一切日用品和服务都由紧张而充裕,最终家家户户都完成了“厕所革命”“洗澡革命”,而这些被之前的人们习以为常的事情在今天成为了历史。很庆幸,我们生在了这个和平的发展年代,我们见证了国家由拮据到富裕,由封闭到开放,由计划到市场,由垄断到竞争的历史。我们是幸运的,那些不便利和脏臭都成了历史,但那些记忆还在那里,不偏向任何一方,只存留在历史的某个格子中,记载着真切发生过的事情,不褒不贬。那些毕竟曾发生过,也就值得尊重,并且在某种程度上,那些旧时光也值得我们怀念。
生于1981(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