抠门的老头
走进四月,阳光变得温温柔柔,风也失去了它的野性,变得轻轻袅袅,田野上,金黄的油菜花凋谢后,饱满的油菜夹在一天天变成枇杷色,成片的麦穗穗被微风一吹。便开始摇拽着浪打浪,勤劳的农家妇女脸上洋溢着丰收的欢笑,在田地里播种,施肥,各显其能,准备着秋日的硕果……
四月,也是销售农资最忙的季节,刚送走俩位来购买防治小秧苗稻瘟病的大姐,又迎来一位三村的陈大爷,陈大爷一进门便问:"卖有种花生的土虫药吗?前些天种的花生,苗儿还未出土,有的刚好出土,不知是啥虫把花生苗儿咬断了?可惜我的花生种啰!"陈大爷自顾自心疼地说。
"种花生,应提前两天采用毒土法,先将少量细土与土虫药混拌均匀,捂上半小时,再均撒厢土表面,然后泼一次细水,隔两天就可以挖窝播种,主要杀灭土壤中的线虫、蝼蚁、地老虎等害虫,这样既安全、又不会受损。"我一边给大爷拿(地虫绝杀),一边正给大爷如实地解释着。
这时,孙大姐也来买小秧苗床除草,她一进门便看见陈大爷正在往袋孑里装(地虫绝杀)时,便扯起她那大嗓门向大爷打招呼:"哟,这是陈伯呀,你咋还买农药呢?你不是多年都没种土地了?听说你进城到你儿子那享福去了,咋又回来了呢?"孙姐那如连珠炮的题问,搞得能说会道的陈大爷,竟然一句也没答腔,他提起农药袋快步的离开了,还边走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什么。
我知道孙姐的性格:做事雷厉风行,说话快人快语,但我还是有些责怪地说:"你今天莫名其妙啊!对一个老人,竟提出如此快、多的问题,让人家脑细胞来不及反应,所以不答理你,你看陈大爷走时,那满脸的不高兴,那嘴里在嘀咕些啥呢?看样子也许是在怨你一一闲人操淡心吧!"
"嗨,他哪是在怨我嘞,他现在见了谁都只会用那句很时尚的话一一城里套路深,不如回农村!你没发现他的性格、精神大不如以前了吗?"孙姐卖着关子,神秘地问我。
"我可没看出大爷的精神状态有啥变化,身体照样魁梧,身姿挺拨,傲健的步伐不逊青年,与去年没啥区别呀?不过,感觉陈老头今天好像是有点怪怪的,要是以前,他可是能说会道的主,怎么今天不接你的话呢?我疑惑地并绕有兴趣地问。
孙姐见我有意探听,便来了兴趣,她仿佛又在发挥她的八卦精神,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陈大爷的人生事迹一一
"原来陈老头今年六十有余,从小就学会做生意,算是一个能人。
因常在秤砣上做文章,搞些短斤缺两的勾当,人们还给他取了陈老抠、陈秤砣等如此雅号。
他一直在土门镇街上租了一小摊位,专卖蔬菜、水果,风雨无阻,他老婆在家务农,有一个求上进的儿子,儿子刚考上大学那年,陈老头的老婆因患乳腺癌走了,陈大爷伤心一段时间,便把脸上的愁云一抹,把几亩责任田租给别人,还是到镇上守起他的摊位。
日子一晃,儿子大学毕业,考起国家公务员,在市政府工作,儿子在城里买房、结婚,生子,陈老头也出了不少力,儿子接他进城享福,陈老头总说不习惯,还是回家干起他的老本行一一摆摊。
春节前,儿子接他去城里团年,顺便留他在城里照顾孙子小兵,可陈大爷仍舍不得街上那个小摊位。
儿子就跟他算了一笔账:"你每天早出晚归的,一个月才弄几个钱?现在小兵要上小学了,需要个人接送,你想,要是雇个保姆,得花多少钱呀?要是碰上个女骗子,把你孙子抱走了,那损失可就没法计算了!" 父子俩把这笔账一算,陈大爷挠挠脑袋,摸摸胡须,还是点头留下来。
孙子上的是贵族学校,离家比较远,陈大爷忠于职守,一天三趟往学校跑。有时刮风下雨,他仍骑着那辆小三轮车,忙着接送。儿子就说:"爸,你打个车吧!这么大年纪,别把人累坏了。"
陈老头连连摇摇头说:"不累不累,打的干什么呀?来回一趟就得十几元,能买三十斤麦子,买毛叶白菜要装一小三轮车,够一家吃一个月呢。我骑车子跑一趟,一分钱不用花,还能锻练身体,多好呀?"
儿子听后,无奈地摇摇头说:"你呀,真是穷惯了!"
可是过了几天,陈老头忽然问儿子:"我打的,你能报销不?"儿子一愣,没有吭声。
陈老头忙解释说:"上午我去送小兵上学,有个老头也送孙子,他下了车,硬要司机给他撕票,司机正巧没有报销单据,就说:你一个农民要报销单据干什么?你听,那老头怎么说?我是农民,可我儿孑不是农民,我不能报销,可我儿子能报销。就这样,司机忙跟别的司机要了一张票给他,那老头又打了面的走了。"
陈老头说这话时脸上充满羡慕的神色,最后又加了一番评论说:"一张车票是小事,那老头却在司机面前把头抬得高高的,那模样儿可神气了。"
儿孑理解老爸的心情。父亲做了一辈子小生意,平时都是别人把这罚单、那税票的扔给他,让他掏腰包,他啥时拿单据让公家报销过一分钱呢?单据虽小,却反映出一个人的地位和 尊严。
儿子想到这里便说:"好好好。以后你也去打的,我给你报销。"
陈老头说:"不是让你给我报销,是让你到单位报销。你大小也是一个头儿,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那不是太没出息了吗?"
儿子连连点头说:"是是是,我当然要到单位报销了!"
从此以后,陈老头开始打的送孙子上学了。当然他打的次数并不多,只有逢阴天下雨的时侯,路上不好走,他才打个面的坐一坐,一个月也就是几十块钱,儿子都如数给了他。
有一次,陈老头一下子拿了一百多块车票,那号码还是相连的,儿子吸溜着嘴问:"怎么这么多?"
陈老头不好意思地说:"嘿嘿,是几个老伙计……想揩我一点油!"
陈老头虽然常年在镇上做买卖,可他仍然是脱不掉一身土地气,在别人眼里,自然低人一等。
自从他报销车票以来,他顿觉身价倍增。他在那些新结识的退休工人面前总表现出几分优越感受。
有次他故意将几张车票掏出来数了数,别人问他:"你要那车票干什么?" 他得意地把头一昂说:"没什么,我儿子能报销!"
几个老工人便趁机恭维他一番说:"这位老哥真了不起,有个儿子当官,家里就像栽个摇钱树。我当了一辈子工人,下辈子孙也是出力干活。你看我们,本想到郊外去看看新建的森林公园是什么样的,可都舍不得那几块车票钱!"
陈老抠把胸脯一拍说:"那才花几个小钱?我包了!"
于是,几个老头包了辆面包,绕围山公路到九龙山跑马岭滑草场和几个知名生态园悠哉优哉玩了一整天,车费和门票加起来花了五百多块。
儿子从没见老爸这么高兴过,就安慰地说:"五百多元钱不算多!"他把车票往自己包里一塞,想了想又说:"你当时咋没请他们撮一顿?那里的鲜鱼庄挺不错!"
陈老抠又是一愣:"吃饭也能报销?" 儿子说:"能!你开个票就行了。"
从此,陈老抠一改往日的小气和死扣的毛病,突然大手大脚起来,除了打的以外,他还邀请新结识的几个老友到街头大排档去美餐,本来只花一百多元,他硬要人家给他开几百元以上的大票。
一天,几个老头在街上溜达,忽见一个新开业的门面上赫然写着"洗脚城"三个字。陈老头感叹:"有钱人真会享福,连脚也要别人洗。"
有人提议:"老哥,让咱尝尝洗脚是啥滋味可好?"
陈老头想也没想,便大方地说:"这有啥难的?我请大伙洗洗脚!"
当然,这次洗脚绝对没有别的内容,但仅仅让小姐把脚洗一洗就花去几百元。陈老头觉得太坑人,那小姐却说:"到这儿来的都是有钱人,大爷我是不是再给你按摩按摩?"
那几个老头忙起身说:"你给这位老头按摩吧,他可不是一般人物。"
陈老头见几个老友都走了,心想反正儿子能报销,不如留下来享受享受……
就这样,当陈老抠把一大卷票据递给儿子,儿子一看,急得跳了起来:"报报报,老爸,我实话告诉你吧,你给我的发票都好好留在家里呢!我请你进城,一来只当是请个保姆,二来也确实想让你开心开心,因此,钱上面的事,什么都不计较,看来是我错了!"说到此,儿子叹了口气:"我看你啊,要是当了大官,比那些大贪官还贪!"
抠了一辈子的陈老头,听到儿子这么一说,如雷轰顶,只见他张着嘴,却没出发音,瞪着眼,却不见眼珠转,手在不停地敲着头,拍着胸,不多时,老头就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
儿子见状,慌忙安慰道:"老爸,不急不急,以后多注意就好了!"
陈老头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心想:"都怪儿子,不早说,害得我乱花了那么多钱,要是卖小菜,自己得抠多少秤才能积攒够这笔巨款,真是后悔啊!"
第二天早上,儿子起床发现老爸不在家,赶紧给老爸打电话,可电话无人接听,儿子慌了,心想:要是昨天说话语气不那么重就好了,如果老爸想不开,如果……
儿子不敢往下想,赶紧开车,往老家驶去,当儿孑第一眼看见老爸的身影,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终于落进肚子里。
我听得是心潮澎湃,感慨万千,竟急切地问:"那后来呢?"
孙大姐惋惜地说:"后来,儿子好话说尽,老头弄死都不进城,儿子无奈,坚决反对老头摆摊,并拜托邻居帮忙照看老头,他会随时关注他老爸的一切情况。"
听到此,我感慨:这真是老抠的爹,遇到孝顺的儿,才会演出这无奈而奇葩的故事。
希望陈老头能被暮年的时光温柔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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