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旧梦（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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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从旺季到淡季
饭店从七月初就进入了旺季，因为这也是草原旅游的旺季，而丰州附近就有草原。来饭店吃饭的人外地人与本地人各占一半，有时甚至外地人更多。经常可以看见旅游大巴开上来，停车场上每天都能停得满满的。
有时还会有下马酒仪式，这是接待顾客最隆重的仪式，就是在饭店前的台阶上举行。在顾客没来之前，先在台阶上铺上红地毯，把音箱推到饭店前的平台上。
当收到信息说顾客快到了时，就赶忙摆好迎接队列:两名歌舞团的男女主持人站在台阶顶端的平台上。红地毯旁每隔几节台阶站着两名歌舞团的女歌手，一名是准备献哈达和敬酒的，另一名就在她的旁边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几条蓝色哈达和几碗酒（碗是很小的银碗）。台阶下面面对面站着两排男服务员，中间留着给顾客走的过道。他们每人手里握着一杆彩旗，旗杆都有两米多长。挨着他们站的是两排歌舞团的男歌手，每人手里拿着一支将近两米长的长号，喇叭口搁在地上。
由于站队列的人都是穿着蒙古袍，所以这阵势很具有民族风情。
当顾客的车在停车场停下，顾客一从车上下来时，男女主持人就用蒙古语说欢迎词，声音从音箱里传出来，山下的人都能隐约地听得到。虽然人们听不懂蒙古语说什么，但都能从声音里听出那一份热情来。
欢迎词说完，男歌手们就一起吹起长号，低沉洪大的声音从搁在地上的喇叭口里传出，使现场的气氛显得更加隆重。几遍号声吹过，音箱里就传出了悠扬的《下马酒之歌》。
远方的朋友一路辛苦
请你喝一杯下马酒
洗去一路风尘
来看看美丽的草原
远方的朋友一路辛苦
请你喝一杯下马酒
草原就是你的家
来尝尝香甜的美酒
......
这时顾客们也排着队开始走上红地毯。站在红地毯旁的几位女歌手就分别给每位顾客献上哈达，并敬上酒。献完一位顾客后，就转身从旁边女歌手端的托盘里再取一条哈达，献给下一位顾客。
每当有下马酒仪式时，都会有许多饭馆里的其他顾客出来看。王晓宁他们三人也很爱看，毕竟很热闹，而且也不常有，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是照相的好机会。刘叔站在红地毯旁抓拍献哈达和敬酒的镜头，一般顾客都会买这种照片，毕竟一生中很可能只有一次这样的经历，所以能有张照片记下最美的瞬间当然最好。
有下马酒仪式的时候一般都是在下午七点多。这个时间很好，酷热已经褪去，太阳也不晒了，而且阳光也更好看了，是金色的。当汉白玉的栏杆，以及栏杆旁和台阶上的人都染上一层金色时，那感觉就像是穿越时光看到过去的流金岁月一样，不是在现实之中，而是在梦中。
七月初饭店就来了五位蒙古国的女服装模特，每天晚上在舞台上表演服装走秀。她们每人都有三套表演服饰，一套是夏季时装，两套是古代蒙古宫廷服饰。
夏季时装就不用说了，都是裙子，没什么亮点，和电视上看到的时装秀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更接近生活罢了，不是那种特别前卫、特别另类的样式。
最吸引人的还是蒙古宫廷服饰，那艳丽的色彩、繁复的花纹和精美的首饰使得整身服饰显得极其雍容华贵。当模特们穿着这种服饰缓缓地在台上走秀时，大厅里许多顾客都拿起相机开始拍照。有时遇到外地游客多的时候，人们都蜂拥到台下拍照。只见一双双手高举着相机，闪光灯闪成一片，就像开记者招待会一样，让第一次见这种场面的人吃惊不已。
蒙古宫廷服饰的帽子很高，就像帽子上顶着一个细桶一样。整个帽子足有三十多厘米高。模特的个儿本来就高，平时穿平底鞋都有一米七五左右，比一般男人都高，再戴上这三十厘米高的帽子，不管谁和她们站在一起，都显得比她们低一大截儿。
自从她们来到饭店后，每次有下马酒仪式和烤全羊仪式时她们也要参加，都穿着蒙古宫廷服饰，因此使得仪式的阵容显得更豪华了。
七月中旬和下旬是顾客最多的时候，主要是外地游客多。每天大厅都坐得满满的，人声鼎沸，左右两边的雅间也都坐满了，有时连外面西边的战车蒙古包也有顾客，不过一般也就是两三个有顾客。但就这样也已经够忙得了，服务员忙，歌舞团的演员也忙——他们得到处参加烤全羊仪式或者给顾客唱歌，王晓宁他们也忙，一台打印机都忙不过来，就两台打印机同时打印，可就这样有时等顾客要走了照片还没打印完，就只能留下顾客的联系方式，第二天再给顾客送过去。
王晓宁最喜欢这样了，因为每次送照片都是他和陈雨涵一起送。他早晨起来骑上车子上山，带着陈雨涵一起进城，先找个地方吃早点，然后把照片送到顾客那儿，送完了照片还要逛会儿街，等到快中午时再一回山上。有时回山上之前先找个饼屋吃点儿点心，因为中午就要上班了没时间吃饭，有时逛完街时间不够了，就买一些点心到山上再吃。
他觉得这样和陈雨涵单独在一起其实和谈恋爱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自己还不是对方的男友罢了。他不敢表白，怕对方拒绝，而且表白了如果对方不喜欢自己那以后再相处就尴尬了。所以他只想就这样下去，时间长一点儿，等到陈雨涵对自己日久生情了就好了。
可是山上的旺季太短了，丰州的夏天也太短了，刚一进入八月，顾客就变少了，而且往后开始逐渐变少。即使偶尔人多一次也是暂时的，要么是因为有旅游团来，要么是有公司来开宴会或者是有婚庆的，过后人又变少了，而旺季的时候天天都有旅游团，而且不止一个。所以现在给人的感觉是旺季一去不复返了，要等也是明年的事了。
到了八月过半以后，随着天气转凉，顾客就更少了，每天晚上大厅都只有几桌人，显得很空荡，很冷清。那五名模特也回蒙古国了，歌舞团的演员也开始商量以后该去市里的哪家饭店表演，看来他们也要走了。
王晓宁直怪天气凉得太快，因为这代表着他们也快下山了。虽然下山后他很可能还和陈雨涵在一个饭店工作，可是他还是喜欢在山上，因为在这种远离市区显得比较孤独的地方才会觉得自己是与陈雨涵单独在一起，如果回了市区，他觉得在人多的环境里陈雨涵就不独独属于自己了。
可是气温降低的趋势是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时间也不可能为他而倒流。不久前他还每天穿半袖，可现在他晚上下班时还得穿一件外套，因为回家路上凉。刚上山时晚上快九点了天还有一丝亮光，可现在不到八点天就完全黑了。
他知道他们下山的日子快到了。
不过在下山前的最后十天里，有一件令他高兴的事，那就是刘叔被调到市区里的一家饭店了，这样他就可以真正地单独和陈雨涵在一起了。虽然以前刘叔在时也不妨碍他俩什么，可毕竟那是三个人在一起，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了，他感觉这是两个人在孤独中相依为伴（他希望陈雨涵也是这样感觉的），可能会更有助于促进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因此他现在都不想下班立即回家，想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和陈雨涵多待一会儿，多陪陪她。可是找什么理由和陈雨涵多待一会儿呢？他只恨自己太木讷，太不会哄女孩儿开心了，否则的话还用找什么理由？直接和陈雨涵聊天就得了，陈雨涵肯定也巴不得想让自己和她聊天。
可自己不善言谈，不知道该和陈雨涵聊什么，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陪陈雨涵。生态园已经逛腻了，那所大学也去过两回了，所以要是以逛这两个地方为理由肯定对方没兴趣。要是说去市里逛，可是市里那么远，如果去市中心逛商场去就得花四十多分钟，回来又得花四十多分钟，时间都用在路上了，哪还能逛好。以前送照片是顺便逛一下，而且是早晨八点就走了，可现在那么早走肯定不行，所以这个办法也行不通。
他想了许多办法都被自己否定了，心里十分沮丧，最后也只得如此了，还是平平常常地和陈雨涵相处吧，追她不在乎这一时，以后下山后还会有机会。
在山上的最后十天里，由于秋意更浓了，而且每天顾客也很少，大厅里没有了往日人声鼎沸的情景，所以王晓宁偶尔会感到有些忧伤，觉得繁华热闹不长久，终有一天会逝去，现在不就开始凋敝了么？不论是外面的草木还是饭店里的光景。
每天下午六点上山时这种感觉就更强烈，因为往日这个时候上山太阳还老高老高，还很晒，可现在这个时候上山太阳已经离西山不远了。一进生态园大门，就看见橘黄色的阳光铺满了整个草地，使得原本已经开始泛黄的草更加显得泛黄了，这就给他一种秋天萧瑟的感觉。而且草地里还有蛐蛐的叫声，那曾经他最爱听的蛐蛐叫声现在却显得很悲凉，就好像蛐蛐们为逝去的夏季唱的挽歌。
山上的蛐蛐很多，这是他从没见过的，从一进生态园大门起，就能听到草丛里到处都有蛐蛐的叫声，而且往山上走时还能不断地听到。不过越往上走越少，可能是因为高处比低处冷吧，到了山顶就听不到一只蛐蛐叫了。
他小时候最爱逮蛐蛐了，逮回来斗蛐蛐玩儿。他还有几个蛐蛐盒，都是买的，长方形，上面那一面是玻璃。上小学时每到暑假他都会出去逮蛐蛐，有时他父亲还带他去买蛐蛐，买的蛐蛐都是外省的，个头比本地的大一两倍。
他把两只蛐蛐放到一个蛐蛐盒里斗架，等把所有的蛐蛐都斗完后，就评出大王、二王、小大王、小二王......
大王、二王是在买回来的蛐蛐里评，小大王、小二王是在逮的蛐蛐里评，他觉得这样评才公平。
平时蛐蛐都是每个盒里装一只，他没事干时就观察蛐蛐，看蛐蛐吃玉米粒、吃大蒜、吃西瓜皮，看它们用嘴洗手洗眉毛，用手摸黑得锃亮的脑袋，还有就是听蛐蛐悦耳的叫声。
那时他听蛐蛐叫都觉得是一种享受，尤其是晚上睡觉时，在万籁俱寂中听着蛐蛐的奏乐入眠，那真是令他心情愉悦。可现在听到这么多的蛐蛐声，他虽然一开始感到很高兴，很意外，但后来就感到凄凉和忧伤了，因为他感到了童年的一去不复返，感到了万物凋零的秋意，还有对现在工作、爱情和理想的失意与忧愁。
他自己都想:如果换小时候，见有这么多蛐蛐早就上去逮了，估计能逮个几十只吧，小时候可从来没逮过这么多，每年顶多逮个四五只。可现在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了，还是让它们就待在草丛里吧，那样更好，比放在蛐蛐盒里好多了，它们也喜欢自由啊！
令他欣慰的是，这些蛐蛐没有像夏天的蚂蚱那样被人用农药毒死，可能是因为蛐蛐的危害不如蚂蚱大吧，而且现在饭店的顾客已经很少了，夏天可能是怕蚂蚱多给顾客留下坏印象才杀死蚂蚱的吧，现在顾客这么少就不用担心了，而且蛐蛐的叫声顾客还喜欢听呢。
不过他又一想:就算顾客喜欢又有什么用呢？现在已经很少有顾客来这儿了，估计再有一个月这个饭店也要关门了。而我和陈雨涵现在每天才卖几张照片，照这样下去估计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了，很可能九月初就得下山。唉，看来在山上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