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散(2)
赤水南岸,风呈国主帅大帐里,明明月光披散撒入室内仿佛给单调大气的营帐内抹上一抹迷离梦幻的色彩,在这似不真实的营帐中,一个男子歪坐在室内,红褚色铠甲加身,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此人风神俊朗,体魄健壮,眉宇间隐隐透露出一丝英武之气,他细细的摩擦着手中的宝剑,
但见眼神之中隐约几分情绪,似是几分哀伤,几分思念,几分愤怒,在这夜里,离仿佛觉得里面是一口深邃的古井,里面藏着一匹哀伤的小兽,一眼望进去,就被里面的情绪裹挟,如坠深渊,不忍心再出来。
时间的钟摆仿佛在夜里摇晃了几个世纪,耳边水声,烛火爆裂的噼啪声,还有值守的士兵行走时兵甲摩擦的声音,各种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越发的清晰,也让人更觉得夜的寂静,如若不是前方便是敌人的军队,这群士兵的性命过了今天还不知道明天在哪里,该以为这是一个物阜民丰的年代,行人路不拾遗,家家不闭门插户,壮年们不用服徭役,在自家的院子里怀抱妻儿,孝敬父母,过着渔樵耕织的平凡日子。
风澜在锋利的剑刃里,仿佛望见小时候,那个初夏的午后,那是第一次见明月,那时的明月不过五岁,他比她大两岁,在皇宫里接受着循规蹈矩的教育,一言一行都有人管束,稍有逾矩,便有管教的嬷嬷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那时的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便只能困在这气势恢弘的宫殿深处,循规蹈矩,接受文武百官朝拜,像父皇一样在偌大的宫殿中度过一生。
那一天,他正在母妃的宫殿里读《春秋繁露》,为了清净,宦官和婢女被他遣退下去,“天地者,万物之本,先祖之所出也。广大无极,其德昭明,历年众多,永永无疆。天初至明,重之类也,起伏无不也。星日为明,不敢暗……”
一个穿着边塞打扮的小女孩,缓缓的穿过凉亭,小辫子长长的散落肩头,一弯月牙形的银白色头饰服帖的贴在前额。她一边走,一边用灵动的眼睛睨着池塘里的小鱼,仿佛是初见这样的鱼池芰荷。
一直久居深宫,小时候风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子,觉得装扮不像一般人,思来想去,觉得是下人家的小孩,自己偷偷溜出来玩儿的。
眼看着她就要穿过自己所在的地方,还没来的急思考,风澜已经脱口呵斥道
“谁家没规矩的小孩,不知道这是不能随便来的吗?”
明月听到这声音,惊疑的站定,环顾了一下四周,终于透过半人高的芭蕉叶发现了站在庭中的人。
她不确定的走到了风澜面前,看着眼前这个儒雅挺秀的小男孩,不确定的问,“你是在说我?”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嵌在圆圆的脸蛋上,十二分的可爱。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是老有所养,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物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是故外呼而不闭,是为大同”
“大道以天下为公,既然这天下非一家一室所有,而属于众生,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当今天下即以德治,想必每一寸土地都是大家的,你又怎么能私人占有呢?“小女孩收了刚才顽皮的神色,一本正经的说道。
或许是被她的认真感染,小男孩也觉得自己理亏,清秀的脸蛋飘起一丝可疑的红云。
看到这个小不点不确定的神情,风澜觉得他平日里的威严受到了挑战,出于自尊心的维护,他板正了身子,反而转了话题问:
“你是谁家的小孩?”
毕竟是五岁的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并没有发现风澜是在刻意转移话题。
“我不是小孩”小女孩望着小男孩,腮帮子鼓鼓的,似乎对他这样问话的不满。
“娘亲说,我今年五岁了,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小女孩再度强调道。
风澜心里觉得好笑,但是心里面藏了一股恶趣味,忍不住要逗逗她。
“谁告诉你五岁就不是小孩了,再说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哥哥”。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好像认真思考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可是我已经有哥哥了,父亲带他去围猎场了。”
“父亲总是偏心,只带哥哥去,从来不让我去,我知道他们要去骑马,射箭,还会升起篝火,她们回来的时候身上都带着酒意,和烤肉的味道…”明月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
“我跟你哥哥又不一样,”风澜转过身来,看见这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热热的天气,将她的几缕发丝黏在了额头上,看着她的睡颜,风澜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个家伙是猪吗?说睡就睡,而且没有一点儿安全意识,如果有坏人来了怎么办”。
也不知道为什么,风澜觉得很放松,找到了一种久违的亲切感,看着她奇奇怪怪的服饰,风澜重新唤起了对宫墙之外的向往。也是这一次他暗暗下了一个决心,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风澜已经快记不清哪天是怎么睡着的了,只记得侍奉的宫人们来摇醒他的时候,小女孩已经不见了,第一次他觉得有珍贵的东西丢了,宫人们惶恐的跪在地下,表示并不知情。
就在风澜快以为自己做了个梦的时候,近侍呈上来一块通体雪白的玉佩,
声音颤抖着“奴才该死,在此处捡了一块玉佩,想必是那个姑娘掉下的,一时起了贪念,请五皇子责罚”。
风澜拿起来看着,“上面刻着“明月”两个字,果然是小女孩的东西无疑。
“明月,是她的名字吧…”失而复得的心情一直萦绕于心。
风澜心情大好,破天荒的没有理那个地上的近侍,朝着母妃的宫殿去了。
一旁的宫人看着五皇子这阴晴不定的表情变化,直咋舌惊奇,也加紧脚步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一路小跑。
风澜 在母妃那里得知,她的闺中密友带着小千金来宫里叙旧,便软磨硬泡探出了具体的消息。
皇后娘娘看到这个平时寡言少语的儿子,今天对自己如此反常的亲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快风澜就对明月的情况了如指掌。
从那天以后他就像父皇请命习武,刚开始母妃不同意,说是习武遭罪,但是在他的坚持下,父皇也同意,男子汉就该上战场,保家卫国。
他被带到赵旭将军的大营里,赵将军为风呈国征战四方,空有一身武艺和作战技巧。但是一直未有孩子,见风澜聪慧有悟性,又是皇家血脉,悉心教导,几年之后,风澜便可以独当一面,甚至作为全军主帅,在与邻国的交战中,屡建奇功,皇上龙心大悦,封他为骁勇将军,并责令他回宫觐见。一方面见见自己的儿子,一方面有意留他在宫里,培养为储君对象。
风呈国皇帝年轻时也是一个潇洒恣意的人,武功超群,跟着先王东征西讨,最终建立了十二洲,三十六郡,对于自己的锦绣江山,很有自己的看法,他认为一国之君,既要坐的了宝座,商量得了国事,又要上得了沙场,保卫的了自己的子民。怎么看都觉得五皇子符合他的心意,便诏他进宫,考量一番,有意立储。
但是大军到了城门外,竟然折回了倚娄城,没有前来觐见,等于在天下人面前打了皇帝一个耳光,虽然事急从权,皇帝也是震怒,下诏征战回来之后夺去风澜军权,暂移交赵云将军,再重新发落。
宫闱秘事远比人们想象的复杂,也就是从风澜回来的那天起,一场朱门政变像空中黑沉沉的乌云,正在暗地里涌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