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缘分的味道

记得上次来“缘起”酒吧的那个晚上，我又喝了不少。小七还是如过去的五年一样，只要是半夜里，我打过去的电话一响，不出半小时，小七一定会出现在“缘起”酒吧。小七不是陪我喝酒聊失恋，就是帮我买单之后，再送喝醉的我回家。

这样的场景，发生过好多次，因为，从大学三年级认识小七开始，到毕业之后的又一个三年时间，我每年基本要失恋至少一次。有时候算是失恋，有时候甚至都不算真正的失恋。我把小七认识当兄弟一样的看待，而且是这座大都市里的唯一。这事，说出来也没什么好丢人的，男人嘛，我也不是没能力，不是不帅，只是从前穷了点儿。在这大城市里，我确实显的很穷。房是去年刚买的，车是去年刚换的所谓的豪车，现在我又失恋了，是真的那种。

然而今天，小七的电话却打不通了，一直关机。我只能一个人喝了，可是今天，我不是很想喝醉。我只想借着这酒，让自己清醒一下。可是，喝着喝着，却莫名的开始回忆起发生在这间装修清雅，氛围撩人的酒吧的一幕幕过往。

记得，那是我大三第一次失恋，我那位谈了半年的女朋友，同一个系的小娜想在暑假去三亚旅游。可是，我却在她提出旅游的前一秒，提出暑假想和她一起打个暑期工。于是，我们分手了，面对高昂的旅游费用，也为了四年级的学费，我还是选择了去打暑期工。开工第一天，我认识了同年级的小七，于是我们第一次来到了这家酒吧，我每一次喝醉了。小七的家就是这城里的，就在这间“缘起”酒吧附近。听说小七家什么亲戚也是股东之一。我那天晚上得了一张八折的VIP卡，也是小七给我的。那次，我讲了一晚上我对女人、感情、缘分的看法，说我一定要找到我真正的缘分，然后带着我的另一半儿，来这个“缘起”酒吧，好好喝一场。小七就默默的听了一晚上，早上送喝醉的我回的家。

大四那年，就要毕业了，我和其它学校的一个女生小荷，在同一家外企公司实习，我喜欢上这个女生。我用了我和小七的第一个月的工资，帮小荷买了一个新的笔记本电脑。她很开心，我也很开心。可是，三个月之后，我又失恋了，于是到了“缘起”酒吧，当时口袋里居然没有一分钱。打电话给小七是当时的第一选择。失恋的原因，是我们实习的公司的那位已婚老板，给小荷买了一辆车。她把电脑还给了我，还有一个字条，“我们不合适，可能是没缘分吧”。

那天虽然是小七请客，我还是喝了很多酒。我告诉小七，我一定会还上这笔记本的钱。将来，我也一定要买车给和我有缘的那个女人。小七开玩笑说：“到时候也给我买一辆呗？”我哈哈的笑着说：“行，也给你一辆一样的”。

毕业后第一年，我成功在新公司得到了客户和老板的认同。小七和我一个公司，一起升职到了初级管理岗位。一天晚上，一位我注意了很久，可是不怎么喜欢答理我的同事小倩，说要约我喝酒。她很漂亮，我当时立即就答应了，我带她来到了“缘起”酒吧。我也叫了小七，可是那天晚上，小七说有急事，只坐了一小会儿就走了。

过了两个小时，已经喝多了的我，却被小倩的老公给揍了。原来，小倩只是因为和老公闹情绪，才出来借我这个小鲜肉一起喝喝酒，散散心。而我却误以为是自己缘分的桃花开了。在医院缝针，包扎换药，折腾到早上。陪护我到天亮并把我送回家的小七，一边吃着帮我买回来的豆浆和油条，一边笑我太逗，就像油条一样，给点油和温度还给膨胀了。

后来，在毕业后的第二年，我真的找到一个特别合适的女孩，这个姑娘是我们学校的一位学妹，叫小乐。做为公司的“老员工”，前辈，我成功的照顾了这个新实习生。一个周末，我带着小七和小乐一起开着我花钱租来的车，去自驾游了一天。车基本上是小七开的，尽管小七逼着我考的到了驾照，可我才拿本不到一个月。后来，小乐就快要毕业的前夕，她的爸妈要见我，我就去了。

从小乐家里回来之后的晚上，我又去喝酒了，这次喝的人事不醒。我不记得我有没有和小七说，小乐爸妈让我离开她，因为毕业后，她要出国的事。也不记得有没有和小七说，小乐爸妈嫌弃我是从乡下来的，不是本地户口。我只记得，那天晚上，小七对我说：“没事，都出国了也没事，还有我呢，我不出国，我一直都在。”我被小七逗的哈哈大笑到肚子痛，可之后，我还是哭着喝断了片。第二天早上醒来，小七又在我房里放了惯例的热豆浆和油条。

这次的重伤之后，我有好久都没再和任何的女孩子摩擦出什么火花来。我拼命的工作，没多久坐上了经理的位子，我使劲儿的存钱，为了不乱花，我把钱都让小七帮我存着。一年之后，我买了人生第一辆车子，虽然不是什么好车，但我还是超开心，更开心的是，在小七的帮忙下，我找关系拿到了本地的户口。

毕业四年纪念日，我提车当天，我的直接上级，小七总监，帮我安排了一次相亲。这次的相亲，不是很愉快，那个女孩子是农村的，她想进城，只要是这大城市的户口，就可以，不需要什么其它条件。我根本没有心思谈感情的事，也确实对着她没有什么想谈感情的欲望，草草的应付了一阵之后，我就走了。这不是我想要的那种缘分，所以，我连那姑娘的名字也没记住。

小七约了我晚上去“缘起”喝酒。我一边喝，一边告诉小七说，不知道为什么，这相亲，不但是没有激动的感觉，还有种失恋的感觉。小七告诉我说：“缘分这东西，就是这样，很神奇。看着好像是很好的，一伸手，却是抓不到；可是有些缘分，就算放在眼前，也没办法看到，或是不把它当缘分。”我记得，我当天晚上，一直在反复的想小七讲的这句话，感觉特别的对。

毕业马上五年了，我感觉自己成熟了很多。更没想到的是，买房子的钱都存出来了，小七要我去看房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原来已经存够了首付的钱。这是因为，那年，小七的领导的团队得了一个专利奖，集团公司一次性奖励了一笔可观的数目。我作为项目的主要攻关人员，分配的奖金是最多的。那天晚上，我把小七叫到“缘起”，我很认真的说：“今天晚上，我请客，因为我想结婚了。”小七自然是很懂我，我还记得那个有点嘲笑，又有点不悦的表情。小七一定是感觉我在感情这事儿上没天份，还不够努力。那晚，小七只是呵呵的喝着酒，也不说话。

我记得，当时我有点生气的说：“你不是以为，我真的没缘分找到个好姑娘吧？其实，这好姑娘，身边就有。”我的话音刚落，小七一口酒全喷到我脸上了。我第一次看到了脸红的和个苹果一样的小七，我一边用小七递过来的纸巾擦脸，一边说：“我靠，又不是和你结婚，你至于这么激动嘛？”

小七说：“没事，我只是吃了一个很辣的芥末黄瓜。是呀，你怎么可能是和我结婚呀。我激动，是因为，你这个在我背上的大包袱，这么多年之后，终于要甩掉啦。来再干一杯。”那晚，我告诉小七，我准备在身边的女孩子里，随便找个人娶了，我不再刻意的去等什么缘分了。那晚，是小七喝多了，我突然想起，我都不认识小七家在哪儿。还好，那间酒吧的老板说知道小七住哪里。

没过一个月，我真的遇到了一个女孩，小艾。她是我的大客户，比我还大一岁。她说，她也想要结婚，我们两个人结识一个月，便做出了闪婚的决定。我想这应该是我的缘分到了吧。这些年走过来，其实，对情，对爱也都看淡了，找个合适的人结婚，简单的过一辈子，看来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吧。小七辞职了，去了一家竞争对手的公司，好像还是平级跳的，也没涨多少钱。而我，却顺理成章的坐了这总监的位子。这算是双喜临门，我准备去换了一辆豪华的轿车送给小艾。

提车前一天，小七把卡还给了我，我看着上面的数字，终于有些些小小的成就感。提到车之后，我在“缘起”预订了一张桌子，准备要向小艾求婚了。可是，我现在坐在这里，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小七。我的求婚仪式，小七不来一起做个见证，似乎像是缺失了一些什么。我手里拿着电话，一直没有打给小艾，就这样一个人坐在酒吧的座位上，回忆着这些年在这酒吧里发生过的一切。当一幕幕的场景浮过心头的时候，我似乎很想哭。

酒吧的老板过来了，这位看上去很成熟的那种成功男士的模样，总是那么彬彬有礼。他说，今天晚上他请我喝，我请他坐了下来。他讲述说，这个酒吧，是他失去了自己的致爱之后开的。那时，他已经是个很成功的企业家，但是，他把原来的公司卖了，本想简单、清静的在这酒吧里度过一生。十年里，他却在这小小的酒吧里，看尽了很多的人生百态，见识了无数的情感纠葛，也明白了很多什么是人生，什么是缘分。我好奇的听着。

他说，他碰到了了一个女孩儿，那女孩儿是老板的合伙人的表妹。女孩子深爱着一个男人，可是一直没有说出口。每隔一段时间，女孩儿就会陪着那个男人来喝一次酒，听他讲感情的故事，谈失败的恋情，讲还有对人生、对爱情、对缘分的各种看法。女孩儿默默的陪了男人好几年，也把自己的心对男人说过，可是男人很傻，一直不懂女孩儿的心，总是像“兄弟、好友”一样的对待这个女孩儿。

后来，老板和那个女孩儿聊天，听她的心里话。每次女孩儿陪男人喝完了酒的第二天，老板就请这个女孩子再来“缘起”，听她向老板述说自己的心境，就这样陪了她好几年。女孩子深爱那个男人，希望他可以真的懂自己，可以有一天说出他爱她。老板却在这期间，慢慢的爱上了这个善良、温婉而又执着的女孩儿。老板告诉她，其实，她就是在浪费生命去争取这个男人的爱，而那个男人，根本就不领情，因为他或许是真的不爱她，不懂她，以至于连一点也没看出她的爱。

我听完之后，很是同情那个女孩儿的遭遇。我对老板说，要是有人对我这么好，我一定能感觉到，会知道，早就和她在一起了。这么好的缘分，就是去庙里去求，也求不来呀。老板问我，如果我是他会如何做？我直截了当的说：“这个男人，一点不值得珍惜！您对这个女孩儿这么好，应该主动告诉她，您很爱她，然后和她一生都在一起，您比这个男人更配得上这份缘分。”老板喝了一口酒，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说了一声：“谢谢！”

我没太懂他的意思，可是听到这个谢谢，我咽喉里咽下了一口很苦涩的酒一样的感觉。他站起来，走向了酒吧的门口。这时门外进来了一个女孩儿，穿着很漂亮的长裙，化着很淡雅的妆，看上去像个仙子一样的美。我一眼没有认出来，这个人就是我大学的同学，我毕业后的同事，我工作上的最佳拍档，我感情上的绝佳吐槽对象，我失意时候的最忠实的陪酒员，小七！

她打扮的和平时很不一样。没有穿西式的正式套装，没有拿简单的黑色提包。今天小七，很美，还是短发，却变的女人味儿十足。小七美的，像是我从来都不认识她一样。酒吧的员工们围成了一个圈儿，手里点燃了烟花棒，一束鲜红的玫瑰花送到了酒吧老板的手上。他走进人群，走到了小七的面前单膝跪地，从西装的衣兜里取出了一个小盒子。酒吧的客人们也开始欢呼起来。

我知道，那一定是戒指。我也知道了，他说的那个痴情的女孩子，就是小七。我知道了，那个傻乎乎，愚蠢至极，不懂爱，看不到眼前的缘分的男人，说的，就是我。可是，我不知道，我现在，应该做点什么，应该说点什么，我也不知道，我的心里现在为什么这么的痛，我的眼睛，为什么什么也看不清。

我又喝醉了，我一直流着泪，一直喝着酒。我没有再看一眼酒吧门口发生的事情，我不想知道结果，我基本上可以猜的到结果，我也敢去面对这样的结果。我想起，我还没有还上借那笔买笔记本儿的钱，我答应要还的，可是一直没有还。我说买一辆车送给喜欢的女生，她和我说能不能也买一辆给她，我答应了的，可是，我还没有买。她说她不会离开我的，不对，她只是说，她不会出国。她说她不会嫁给我，要把我这个包袱给卸掉了，很高兴。我真的哭出了声，我没有停的一直在喝酒。酒吧里的音乐很浪漫，人群的欢呼声此起彼伏，烟花的烟火味儿，飘到了我的面前，和着我手里刺鼻的那杯烈酒的味儿。我想，我闻到的，一定就是缘分的味道吧。

早上醒来，我在家里的床上躺着，我头很痛。我没有抬头，伸手向床头柜一把就拿到了那里的矿泉水。过去几年，每次喝多被送回来，早上醒来，水都是放在那儿的。我一下子醒了，我大喊着：“小七！小七？”

没有人应答，我站起来，走到客厅。我看到了桌了上放着的还在冒着热气的豆浆和油条。我闻到了豆浆的甜味和油条的香气，还有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水的味道。我闭上眼睛，认真的品味着这第一次真正注意到的，却又是十分熟悉的味道。我终于明白了，这才是，我一直不知道的，缘份的味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