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梦
“进去!”一个男人被推搡着跌倒在帐篷里。把正在桌边写字的阿蛮吓了一跳。
“阿蛮,你男人被抓回来了,你以后好好地看着他,单于说,如果他再跑了,就拿你开刀。”
阿蛮先是一惊后转为喜,站起来跑到跪趴在地上的男人跟前,对着押送过来的匈奴兵连声说:“好,跟单于说,我知道了,不会再让他跑了。”
等到匈奴兵骂骂咧咧地走出了帐篷,阿蛮紧紧地抱住了浑身泥土黄沙脏兮兮的男人,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了男人的胸口,“文哥,文哥,文哥……”道不尽的庆幸与欣喜通过眼泪宣泄而出。男人也泪流满面,有再见阿蛮的喜悦,更多的是又被抓住的痛恨与无奈,差一步,就能回去了,是造化弄人还是天意如此。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两人,时隔一年多,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生活还得继续,单于对男人的监视变得严厉了,阿蛮也被似有若无地当做了被监视的对象。
“阿蛮,你跟我走吧,咱们找机会,一起逃出去。”夜深人静的时候,文哥总是苦口婆心地劝阿蛮跟他一起走,“跟我回去看看我的家乡,那里没有黄沙,街道干净,各种小商小贩,你想吃什么都能买到……”
每当这时候,阿蛮都不吭声,她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她知道,文哥总有一天,还是会走的,这次再走,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两人再见面的可能几乎不会再有,她舍不得离开他。可是,去长安,离开大漠,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想到那个陌生的地方,想到那里没有她认识的人,想到再也看不到她熟悉的落日黄沙,她胆却了。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文哥仍然小心地寻找着任何可以逃走的机会,阿蛮仍然小心地帮着他遮掩着。一个内心希望时间过得慢点儿,一个内心祈祷机会来临得快点儿。
一年以后,机会终于来了,对于文哥这个时刻准备要走的人来说都有点儿突然,单于死了,匈奴内部发生叛乱,无暇顾及他这个汉人。
“阿蛮,我们一起走,快点儿收拾,不要拿太多,就拿一些当紧的东西就行。”文哥一边收拾着他这趟西行收集的东西,一边对帐篷里已经惊呆的阿蛮说。
阿蛮一动不动,她心里很乱,这怎么突然就这样了,走?还是不走?不走?还是走?就像有两个小人在撕扯她,一个说,不走的话,你永远也见不到他了,另一个说,你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阿蛮,阿蛮……”文哥走到低着头的阿蛮身旁,用手托起阿蛮的下巴,轻轻地拭去阿蛮脸上的泪水。“阿蛮,跟我走吧,也许以后我们会有机会回来的,或者到时候你想回来,你再回来。”
“真的可以回来吗?”阿蛮问,其实她心里很清楚,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阿蛮,我想跟你一起,想你跟我回去,而我,必须回去,一定得回去。”文哥没有再回答阿蛮的提问,看着这个一心为他的女人,他再也不能随口说出骗她的话。而且,阿蛮如果不跟他走的话,她在这里,也会很危险。
“收拾好了吗?快点儿,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一个随从闯进帐篷急切地催促他们。
“走,阿蛮。”文哥直接拉起阿蛮,背上他刚才收拾好的包袱走向账外。
阿蛮被动地随着文哥走到马厩旁,被动地接过文哥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向着太阳升起来的方向奔去,眼泪和着黄沙,在风里肆意流淌。
……
“阿蛮,你干嘛呢?下楼吃饭去。哇,眼睛越来越肿?”中午十二点了,阿蛮她们可以去食堂吃午饭了,她的饭搭喊她。
“不去了,没胃口,我要睡一会儿,你们去吧。”阿蛮按下眼罩,靠在椅子上说。
三三两两的同事都结伴下楼了,办公室顿时安静下来,除了电脑嗡嗡的声音。
藏在眼罩下的阿蛮内心一点儿也不平静,她也不困,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同事们的好奇。她今天早上又是哭着醒过来的,因为昨天晚上没定闹钟,结果醒来的时候,时间不早了,没时间弄眼睛,又不能请假,只好顶着两只又红又肿的眼睛来了公司。一上午,好几个人问她怎么了,她能怎么说,说她做梦梦到跟自己长得一样的人的感情生活,还是古代的,她跟着人家哭,她说不出口,她也不想说。
想到这里,阿蛮又想到了她的梦,阿蛮骑着马离开的时候,她就哭醒了,可是她眼前一直还有画面。阿蛮看大漠的最后一眼,阿蛮跪下来给身后的大漠磕头的画面,然后就是阿蛮在长安的生活,就像现在,她的脑海里一直都是阿蛮,她深切地感受着,在长安的阿蛮不快乐,阿蛮生病了,阿蛮死了。
想着这些,阿蛮一点儿也平静不下来,她莫名地烦躁,可是又找不到借口和理由去发脾气。内心时时有一种冲动,想要迫切去做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