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宾氏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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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当我再见到索尼娅时,我一阵惊讶。这还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位索尼娅.宾夫人吗?
眼前这位老妇人头发灰白,身子瘦弱,步履蹒跚,弓着身子缓缓地走到摇椅处,坐了下来。摇椅旁是一个矮脚小桌,上面放着一大杯泡着牛奶的英式红茶和一大盘自制饼干。
索尼娅笑了笑,拿起装着饼干的托盘递给我说:“小萨,来一块吧?记得你最喜欢我做的饼干来着......"
“当然,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做的饼干!”说着,我在盘中拾起一大块,放在嘴里。
“还是那个味道......"我由衷感叹。
”你还能喜欢,真是太好了!真的是老了,没有力气做这些了。有时做出来的味道也不对!”索尼娅有些絮叨地说。
“回中国后,过得如何?”索尼娅接着问道。
“还好吧.....一直忙着工作。”我笑着回答。
“有女朋友了吗?”索尼娅又问。
“没有....没有......"我有些尴尬地说。
”小萨,你这样可不行哦!”索尼娅一脸戏谑地笑意。
“还记得比尔吗?”看我尴尬的不行她遂换了话题。
“当然记得,我进门时怎么没看到它?”我回答道。
比尔是一只灰色猎犬,曾经是我在索尼娅家生活时最好玩伴之一。
索尼娅眼神有些落寞,开口说:“被动物管理署带走了。”
“为什么?”我一脸疑惑。
“比尔袭击了邻居,差点咬伤邻居。”索尼娅略带遗憾地说。
“唉......"我唉的一声,叹了口气。
看我这种表情,索尼娅似想安慰我,对我说:“也不是你当年所有小伙伴都没了。那只肥猫还在!”
“喵!”索尼娅话音刚落,一只肥胖浑圆,橘黄色皮毛的大猫慢悠悠地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大猫抬头冲我喵喵地叫了两声,纵身一跃,跳到了我的身上,用爪子按踏了几下,终于找到舒适的躺卧之处,趴了下去。
“看来,它还记得你!”看大猫的样子,索尼娅笑着说。
怀抱大猫,我和索尼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记忆中的过往生活点滴。不过有一个话题似乎我们都不愿去触碰,故意去遗忘。
只是,我还是没忍住,抛出了那个话题。
“卡伦去世多久了?”我问道。
当听到我的问题,索尼娅沉默了,眼中不自觉地有眼泪流出。
过了好一会儿,索尼娅开口说:“卡伦是两年前去世的。”
“放心吧,小萨。卡伦走得很安详。”用手帕抹了抹眼泪,索尼娅又轻声说。
“抱歉,卡伦离开的时候,我不在这边。”我低下来头。
“没事的,小萨。卡伦不会介意的。 他一直很挂念你......"索尼娅安慰着我。
我安静地坐在那里,思绪似乎飞回了那段时光......
2
从奥克兰到罗托罗瓦开车需要3个半小时。我坐在大巴上,窗外葱翠田野飞掠而过。而我却无心观赏窗外景色。心中充满了惴惴不安。
来到新西兰已快半年,语言沟通依然是难题,进入语言学校对口的高中更是有诸多困难。
就擅自决定离开地处奥克兰的语言学校前往北岛小镇罗托罗瓦一所不知名的高中上学。不过这擅自主张的决定让远在北半球的父母大感恼怒,说了不少责备我的话。
面对恼怒的父母,刚满17岁的我,又怎能不害怕,心中不安呢?因为是未成年人,我需要一个可以监护我的寄宿家庭。中介将他们推荐的寄宿家庭的联系方式给我,叫我自己联系。
我怀着忐忑的心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Hello!”电话接通,是个女人的声音。
“hello......"我硬着头皮,操着“how do you do "和“fish and chips"水平的英文努力向对方介绍自己是要去罗托罗瓦上学的中国学生,将要明天前往他家寄宿。
很难说对方是否听明白我在说什么。我尽力了......
电话那端也说了很多话,只是我一句也没听懂。
挂了电话,没过多久,我那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手机上收到一条英文短信。辨认很久才确定,那是寄宿家庭的地址。看来我们的沟通还是成功的。
正当我大感庆幸,长舒一口气时。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尴尬。
“打了半天电话,我竟然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大巴坚定不移地向前行驶着,窗外景色从葱翠田野变成了茂密的树林,又从茂密的树林变成了起伏的丘陵。唯一不变的是道路两侧被围栏勾勒出的农场空间以及里面的壮硕绵羊。
我无心观赏窗外种种,眼神紧紧盯着挂在大巴车头时钟。
嘴里念叨着:“15分钟...25分钟...35分钟......"
虽然大巴终点站就是罗托罗瓦,但我还是担心会错过下车时间。
当大巴掠过一条湖泊,司机拿起扩音器通知大巴上的我们,前方便是罗托罗瓦。刚刚驶过的那条湖泊名叫罗托罗瓦湖。这湖泊和湖中心的岛屿是当地土著“毛利族”的保留地,并还有个传说。
传说,罗托罗瓦地区曾经有两个敌对毛利部落。谁成想一个部落中的最强勇士爱上另一个部落酋长的女儿。为阻止他们相爱,另一部落的酋长将自己女儿囚禁在罗托罗瓦湖的湖心岛上。
那最强勇士愿付出一切与酋长女儿相见。所以每晚都从湖边游泳到湖心岛,与酋长女儿相会。传说结尾是两人有情人终成眷属,还是被棒打鸳鸯,没人知道。大家津津乐道的只有游泳相会这出戏码。
当然,这些都是我很久以后才知道的。此时坐在大巴上的我根本不知大巴司机激情演讲着什么......
大巴缓缓驶入罗托罗瓦的镇中心,停在了罗托罗瓦车站旁。
罗托罗瓦车站颇有特色,有点像钟塔旁的木屋。因为车站旁便是一钟塔。在多是平房的镇中心显得鹤立鸡群了。
在罗托罗瓦车站旁是著名的政府花园。听说新西兰刚立国的时候,罗托罗瓦是当时的首都。政府花园是当时国家政府驻地。
我并没有多在意镇中心的景色,而是一心想着怎么前往我即将借宿的寄宿家庭。环视四周也没看到有公交车站。只看见某处街角有出租车停在那里。
不过即使我能找到公交车站,估计我也是去不了那寄宿家庭的。硬着头皮上了出租,连比带划地,给出租车司机看了我手机中的地址。
那司机看了地址,点了点头,启动了汽车,向目的地驶去。只是我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的,也不晓得这车去往的地方是我期望的目的地。
出租车上了公路,将一座座农场和羊群甩在了身后。不多时在某处农场处放缓了速度。前面是一条七扭八拐的羊肠小道。
出租车小心翼翼地往里开去,旁边是呈丘陵状的农场草地。上面或躺或卧有二十余只绵羊。
“啪!”穿过羊肠小道,出租车在一座二层小楼旁停下。出租车司机示意已到地方。我心中虽有些不信,但还是付钱,拿好行李下了车。
望着二层小楼,不安的我再次打通了寄宿家庭的联系电话,告诉对方我到了门外。我语气中带着几分怯懦。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健壮,有些偏胖的女性从小楼里走了出来。她大概五十岁上下,身着蓝衣黑裤。看她长相应该是个有着毛利血统的混血儿。
她走到我面前,热情地拥抱了我一下,说:“欢迎你,我是索尼娅.宾。我们通过电话!”
“你好,我是萨姆!”我操着蹩脚的英语,双手比划,向索尼娅介绍着我自己给自己取的英文名。
“萨姆吗?以后就叫你小萨吧......”索尼娅随口说道,然后帮着我拿起行李走进小楼。
我将行李放入了二楼的房间后,心中平静许多。也才有心情打量小楼内的环境
小楼空间其实蛮大的,上下两层各有四个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有独立卫生间和浴室。一楼的正厅很宽敞,正面放着一个电视柜,上面放着大屏幕电视。
左手边一个不是很高的长柜,上面摆满了照片。而右手边放得是书柜和独立的沙发椅。书柜里放着的是英文版的全套世界通史,而且一看就是很有年头了。
正厅还有一处落地窗,可以看见丘陵起伏的农场。在落地窗前面放着长桌和椅子。
厨房是开放式的,就在旁边。未来的日子里,我经常坐在电视机对面的长沙发上看电视,坐在长桌处吃饭食。
“轰隆!”一阵汽车轰鸣声响起。一辆小卡车停到了小楼门口。车门一开,某个头戴牛仔帽,上身格子衬衫,下身蓝色牛仔裤和破旧运动鞋的银发矍铄老人跳下车来。我印象深刻的是他鼻梁下那一抹小胡子,有几分英国绅士的样子。
他走进小楼,与索尼娅相拥轻吻,然后转头看向了我。
索尼娅拉了一下这人,对他说:“这是来自中国的留学生,叫萨姆,以后叫他小萨吧。”
然后转身对我说:“这是卡伦.宾,我的丈夫。”
就这样,我与宾氏一家长达十年的交集开始了......
3
在新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我就急忙到那所高中报道。
学校坐落在镇中心,离索尼娅和卡伦的家差不多有14公里。旅途颇远,是索尼娅开着她那辆灰蓝色的面包车送我过去的。
未来三年,这样的接送也成了常态。对那所高中,我的第一印象是有些惊讶的。和我想象的差距有点大。所有教学楼都超不过两层,平房还是居多的。总感觉这学校有些简陋了。
后来知道这高中如此景像也是有原因的。罗托罗瓦这座小镇建立在活火山附近,经常会有地震出现。
为防止因地震造成巨大损失,镇上的建筑都不容许建得过高。只是我生活在罗托罗瓦那些年,倒没有感到地震的感觉。
既然来到学校,主题必然是学习。初时我也真是跟不上学习进度。仔细想想,这归根结底还是语言问题。当自己的英语水平有所提高后,才发觉所学科目比国内所学简单太多......
这边学校学习氛围是轻松的,不比国内学校压力重重。学生老师表情上都带着轻省。
以前有个笑话说:“你的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然后我高中数学老师真是位体育老师......
这位身材高大的毛利裔数学老师还兼着体育老师一职。当我知道他还是我体育老师时,我一脸惊诧。不过仔细想来,新西兰是个热爱运动的国家。体育老师教数学也不是什么奇怪事了。
还有一位教文学课的老师“怀特先生”也叫我印象深刻。新西兰高中的文学课,应该就是我们的语文课。
在很长时间里,我听怀特先生的课是鸭子听雷,一脸茫然的。一个连英语都说不利索地人又怎么能理解英语文学呢?我猜怀特先生应该不会关注我的。只是我的猜想似乎和实际有些出入......
某个周四,怀特先生的课上,他布置了个作业,以战争为题写一篇故事。
我不知别人写了什么,自己脑中闪出了一个悲伤的故事:某人上战场,伤残回家,看到妻子与自己最好的朋友相拥在一起。他默然离去。故事想好,赶紧写完作业交了上去。
隔日,怀特先生把我教到了办公桌前,说:“萨姆,我看过你写的故事了....."
我赶紧说:“怀特先生,我英语不好,所以写的差了些”。“我英语不好”几乎成了我最近一段时间的口头禅。
“不!不!不!”怀特先生摇了摇头,接着说:“你写作语法是有问题,但不影响我喜欢你的故事。你写了一个忧伤的故事,和其他同学写得不太一样。你有想过未来做个小说家吗?”
我没有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怀特先生笑了笑让我离开了。
未来,即使我并没有在写作上有所发展,但这件事却一直鼓励着我面对生活种种。我还是有优秀一面的。
校园时光虽然愉快,但我还是孤独的。这所高中的留学生比例很少,中国留学生更是少之又少。我连一个说一样母语的朋友都没有。陪伴我度过那段孤独时光的是索尼娅和卡伦家中那几只宠物:一只猫和两条猎犬。
猫是一只毛发橘黄的波斯猫。听说是索尼娅一位法国朋友送来的。她这位法国朋友要离开新西兰返回法国了。无法照顾这只橘猫,希望索尼娅能替她照顾。索尼娅欣然答应。
刚见到这只橘猫时,似乎和我很是有缘。不断地在我的腿边蹭来蹭去。
索尼娅告诉我,橘猫是想让我给它喂食。我找来猫粮喂了它。理所当然地,在很长日子里,我成了它专职喂饭的.....
橘猫没有名字,似乎索尼娅也忘了给它取名,就叫它橘猫。久而久之,橘猫就是它的名字了。
橘猫除了把我当成专职喂饭的,好像也当成了专用睡椅。每当我坐在正厅沙发上看电视时,它都会跳上我的膝盖,用爪子按压几下,接着趴了下去,闭上眼睛,睡了起来。当然我也是没法,只能听之任之。
那两条猎犬倒是有名字,是卡伦给取的。白色的叫布诺,灰色的叫比尔。很难想像布诺和比尔竟然是同胞兄弟。我一直很好奇,他们既然是同胞兄弟,怎么肤色差那么多呢?
布诺和比尔在打猎的时候是卡伦的好帮手,平时欢快的像个孩子。虽说它们是猎犬,但似乎有二哈的特质。特别喜欢拆家,小楼中不少物件被他们拆了又拆,毁了又毁。
忍无可忍的卡伦,在小楼外给它俩建了个狗房,并用铁链把他们锁在那里。只是这些并不能阻止布诺和比尔想进入小楼的欲望。
某日,正在看电视的我,突然听到“砰”的一声。这应该是大门被撞开的声音。眼前一花,两条身影闪电般掠过我眼前,跑进了厨房
我对一旁的卡伦说:“橘猫应该没长那么大吧?”
卡伦也有些愣神说:“应该不是橘猫......”
俩人赶紧跑入厨房,眼前一幕令人哭笑不得。
橘猫全身炸毛,弓着身子站在电磁炉上,向下张望。比尔和布诺一头扎在放在台子下面橘猫的饭盆里狂吃滥造,脖子上是挣断的半截铁链。
当然在我的记忆中,比尔和布诺也不仅仅只是调皮捣蛋。
有时我略感孤独,会坐在地势较高的草地上遥望围栏里的羊群,数点数目。陪在我身边的就是比尔和布诺。它们会安静地趴在我的两边,直到我心情愉快起来......
4
日子过得久了,自然而然地与索尼娅和卡伦熟络起来,也对他们有了更多了解。
索尼娅是个欢快的人,爱说话,喜交朋友。他们家一切对外事物都由她来打点。她还经营着一家小小的旅游公司。有时要以司机和导游的身份领着游客在罗托罗瓦附近转悠。
常听索尼娅说,自己有个作家梦,还参加了个写作练习班。不过那些年我也没看到索尼娅写过什么文章。
卡伦除了经营自家农场外,也在帮忙索尼娅的旅游生意。另外他还经常去罗托罗瓦附近的丛林中狩猎果子狸,剥皮售卖。
卡伦是个沉默寡言的人,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主儿。不过几杯威士忌下肚,他立马就能变成另一个人。
卡伦会和我聊起他的父亲,那个传说中的区域级拳王。每次谈到他,卡伦都是一脸骄傲。然后仰头将杯中威士忌喝掉,抱起吉他,弹起乡村小调......
在这个家中除了索尼娅和卡伦之外,还有一位长辈我也是记忆犹新的。那是索尼娅的母亲“梅琳”。我喜欢叫她梅琳奶奶。
梅琳奶奶已有81岁,依然喜欢穿红戴绿。没事还给自己卷根烟抽上一口。有时我闻到梅琳奶奶喝的牛奶中有酒精的味道。后来才知梅琳奶奶将威士忌倒入牛奶中,混着喝了。
我问梅琳奶奶:“您这个年纪,抽烟喝酒对身体不好吧?”
“屁话!我这个年纪了,还在意什么身体健康?我抽烟喝酒都几十年了。”梅琳奶奶翻了个白眼。
听梅琳奶奶这么说,我竟然觉得颇有道理的样子......
梅琳奶奶是个坚强,更确切的说是顽固的女性。要不然也不会在丈夫(也就索尼娅的父亲)当兵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独自一人撑起整个家了。
不得不说,这些长辈们带给我很多欢快的记忆。
再欢快的人儿,还是会有愁烦的。
有时,我会看见索尼娅站在长柜尽头,望着某个青年的照片久久不语。眼神中带着悲伤。我很好奇那是怎样的故事。只是做为外人也不好多问。
不过,索尼娅是个心中藏不住事的人。没过多久,在一次聊天中说到了那个故事。
相片中的少年是索尼娅的儿子凯文。凯文是个相当帅气的青年,身边不少女性朋友。不过,他选择了一个长相普通的女孩做了女友。两人很是恩爱,只是结局不是很好。
他们参加了个派对,两人摄入了太多酒精。凯文女友坚持开车回家。凯文跟着上了汽车。结果是凯文女友酒驾翻车。凯文女友重伤,凯文当场死亡。
索尼娅对我说:“我永远无法原谅那个女人。我不容许那个女人靠近我房子一步!”脸上尽是愤怒和悲伤。
在我看来,索尼娅一生的愁烦始终是她的子女们。
卡伦和索尼娅是重组家庭,两人相遇之前都有一段不幸的婚姻,包括凯文在内共有九个子女。卡伦和索尼娅各带四个拖油瓶。之后他们又共同生育了一个儿子。
养活这九个子女已让索尼娅和卡伦竭尽了全力,所以对子女教育强差人意,也是情有可原吧。
二子杰对卡伦总带着某种敌意,不愿亲近;三子史蒂文结婚离婚四次,永远在为如何付子女的抚养费而发愁,时不时还要向索尼娅借钱度日;最小的儿子麦克因为酒驾伤着了脑子,精神不好,所以不是在闯祸,就是在闯祸的路上。几个女儿如果不是需要帮助时,是不会出现在小楼内的。
小楼里总是在上演各样家庭伦理剧,那可比电视剧精彩太多......
我问卡伦和索尼娅,为什么他们还能承受这些。他俩微笑着说:“首先,不管如何他们都是我们的孩子。再者哪有一杯威士忌不能解决的事呢?”
是的,他们喝酒,弹琴,唱歌和派对,在温情中消融着彼此的矛盾......
日子仍然在继续,宾氏一家虽然总是小波折不断,但大体上还是顺畅的。如果能一直如此也是好的,可惜巨大的变故还是来临了......
5
当我生活在罗托罗瓦第二年的时候,整个小镇刮起一阵房地产投资热。很多人瞄上卡伦和索尼娅的农场,希望他们可以出售,只是多数人希望连同小楼一起起收购掉。这是卡伦和索尼娅不能接受的。
三十年前,卡伦和索尼娅结婚,在这块土地上一砖一瓦地亲手建起了这座小楼。这座小楼是他俩永远割舍不了的心血结晶。不过一个人的出现使事情出现了转变。
那日我放学回来,见索尼娅与一个陌生人坐在正厅的长桌旁聊天。
索尼娅见我进来,指了指陌生人大声对我说:“小萨,这是约瑟夫,是来帮我赚大钱的!”
后来我听索尼娅说,这个说话带着澳大利亚口音的约瑟夫是名律师,找卡伦和索尼娅表示自己有个房地产开发和投资计划,希望双方可以合作。
这样即可以保证卡伦和索尼娅保住小楼,同时也能让他们增加财富。约瑟夫勾画出一幅前途光明的蓝图,卡伦和索尼娅心动了......
卡伦和索尼娅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对约瑟夫的信任。那就是一起喝酒,唱歌和派对。只是谁也不知道,一切都是虚幻的......
不过,那时卡伦和索尼娅的子女们来看他们的次数多了,关系也缓和太多,虽然他们可能是带有目的。卡伦和索尼娅似乎也知足了。
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还是倒塌了。宾氏一家的巨变开始。
我的好玩伴猎犬布诺死了。
卡伦如往常一样带着别人和布诺进丛林狩猎果子狸。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卡伦没有带猎枪。
也不知是太幸运还是太不幸,竟然遇到了野猪。经过一阵拼命搏斗,在以布诺重伤为代价击杀了野猪。
晚上长桌上出现了烤野猪肉这新鲜物件。只是大家都没什么胃口品尝就是了。因为卡伦说,如果布诺今晚挺不过去的话,就没救了。
当夜,风雨大作,隐隐地可以听见比尔呜呜地叫声。第二天清晨,卡伦将布诺从狗房中抱出,放在小卡车上,开车离开了。
似乎悲伤的事总要接踵而至,没过几个月梅琳奶奶去洗手间时摔倒了。高龄老人摔倒代表着什么不言而喻。
半年后梅琳奶奶与世长辞。这些也都还在卡伦和索尼娅可承受之重以内。但事情远没有结束.....
卡伦和索尼娅被约瑟夫骗了。
当约瑟夫拿到卡伦和索尼娅全权委托授权后并没有进行任何开发土地的动作,而是转手将农场土地和卡伦和索尼娅的小楼卖给了一个美国人,并将所有款项转移到了海外。
当索尼娅和卡伦发觉不对的时候,木已成舟,很多事已无法改变。愤怒的卡伦甚至想杀了约瑟夫然后再自杀。不过最终他没有那么做。只是卡伦内心深处埋下了病根.....
一个清晨,卡伦穿着睡衣发疯了一样冲出卧房,跳上小卡车扬长而去。所有人都吓坏了,赶紧出门去找他。
不幸中的万幸,我们在镇中心找到了他。卡伦光着脚,靠着车门,坐在地上,两眼无神。我们把他接回了家。
坐在正厅中的沙发上,卡伦脸色灰白地问我:“小萨,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又有什么答案呢?只能无言以对。
为了追回钱财和保住小楼,时间漫长的诉讼和法庭博弈开始了。在我已完成高中学业离开罗托罗瓦,进入大学时这一切还在继续。
即使离开了罗托罗瓦,我与卡伦和索尼娅的联系依然密切,只要有时间我都会回去看望他们。某次圣诞节,我又回到罗托洛瓦看望他们。卡伦用一种开玩笑地口吻告诉我,他得了癌症。我知道那是心病所致.....
再后来,种种缘由之下,我回到了国内。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与他们联系。有些熟识的朋友发邮件告诉我,卡伦和索尼娅获得了一个毫无意义的胜诉。
约瑟夫完全认罪,只是他的财产都被妻子卷走至他国无法追回。而约瑟夫自认为是不懂法造成的过失。
他愿意重回大学学法律来赎罪。法官竟然认可约瑟夫的论调,他自由地走出了法庭。卡伦和索尼娅也不得不搬离小楼,去往梅琳奶奶遗留下的一处房产度日。
6
这些年过去了,我终于又有机会回到新西兰,探望索尼娅和卡伦。没想到卡伦已然离世数年。我的心中不胜唏嘘和无奈。
聊了许久,拜访索尼娅的时间终还是要结束的。我将橘猫从腿上拿起放到一旁,准备起身告辞。
突地,索尼娅对我说:“小萨,下周我要去法庭!”
“什么?”我疑惑地看着索尼娅。
“约瑟夫回来了!他竟然还在做律师!我们要去申诉!他卷走了我们的钱,必须追回来!下周,我们全家都会去!他必须付出代价!”索尼娅恨恨地说。
我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脑中突然想起了卡伦,那个喜欢带着牛仔帽,穿着格子衬衫和蓝色牛仔裤,抱着吉他,唱着不知名乡村小调的白人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