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忘记

风中的女孩

悄悄地来

又悄悄地离去

“你是谁？”
“我是琳呀！你不认识我了？”
我摇摇头，面对着站在我眼前的这个女孩，我感到很陌生。我继续走我的路，女孩脸上浮现出很诧异的表情。
今天干了一天的活，我已经很累了。回到家，躺在床上，就一动也不想动了。情绪放音机察觉到了，放了那首我最爱听的曲子，在舒缓、和谐的音乐中，我睡着了。
“睿，你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琳呀！”
“你是谁呀？”“你是谁呀？”“你是谁呀？”......女孩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等等...”我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汗，脑子里乱得很。我用冷水洗了脸，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额头上冒着冷汗，头还是有点疼，我觉得自己可能生病了。
又是一天重复的工作。天天如此，即使是物质资料已经很丰富的今天，重复依旧是大多数工作的基本原则。人们生活质量的提高与重复的几率成正比。生活越好，做一件事情重复的几率就越高，但是很多人都乐此不疲。因为这样，可以减少很多用脑的机会，人们似乎以为人类的文明已经发展到了足够高的程度，因为现在吃、穿、住、行都不必担心，所以即便是想找件事情来做都很难。象我这样耐不住性子的人，怎么能忍受得了呢？于是，我进了我们这里鼎鼎有名的航天设计公司，找了份工作。这家公司主要是为航天飞船进行路线设计。我每天做的就是观察一些图象的变化，并把一些有特殊变化的图象绘制出来。这是一项很繁琐的工作，但我很喜欢。虽然没有什么额外的报酬，但能不让我闲着，我已经很满足了。
路上，我由遇到了她。
她似乎有意在等我。当我走过时，她说话了：“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停住了，看了她一眼，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我的心猛的一震，但还是想不起来，“对不起，我不记得我们认识过。”女孩的眼中噙着泪水。我们对视了几秒钟。“对不起”，我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我能感到女孩注视我的背影很久很久。
这几天心里老是不平静。自从遇到那个女孩以后，我的心就像是被什么给揪住了一样。潜意识里，我甚至觉得我或许真的认识她，可是，我又真的没一点印象。窗外，突然飞过几只鸽子，很美。
今天，我很幸运，公司竟然破格让我到办公室工作，这可是一个薪金丰厚而且工作也轻松的职位，我不明白公司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但我没有太在意。
走过一段宁静的街道时，我停住了，我觉得有个人在注视着我。我下意识地望去，又是那个女孩，她坐在台阶上，双手抱着膝，一动也不动，显然已经坐了很久了，红红的眼睛里还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我有点可怜她了。
“你没事吧？”我问道。女孩低下了头。过了几秒钟，又突然抬起头，眼睛里的泪水已经快要涌出来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我素不相识的人。“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你呢？”刚说完，我就觉得自己有点傻（你又不认识人家，在这多管闲事干嘛），我们对视了几秒钟，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影子。这时，女孩又低下了头，我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好转身走了。
回到家，脑子里就乱了起来，脑袋似乎已经不是我的了。因为有时候，它会莫名其妙地想一些别的东西，鸽子、风筝，还有一个影子，一个模糊的女孩的影子，我努力去想，可越想头越疼，我慢慢静下心来，试着不去想那些东西，头才稍微不那么疼了，我想出去走走。
今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我在中心公园里闲逛，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三月的风，吹到脸上，很惬意。远处的一块草坪上，一对情侣正在放风筝，他们放的是一只和平鸽（‘鸽子’？）风筝放的并不很高，由于今天的风也合适，他们只须坐下拉着线就行了。风筝忽上忽下，下的时候，男孩就拉一下线，女孩依偎在男孩怀里，真幸福啊！我又看了一眼那只风筝，我的头又隐隐作痛起来，我赶快转移了视线，我想我该回去了。
今天公司里没什么活，所以我也就清闲了许多。我坐在办公室里没事干，便索性打开电脑看看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一张特大的爆炸图片映入了我的眼帘。标题是：“星座号”的丰功伟绩——灿烂的一瞬。我看了内容简介，主要说这艘宇宙飞船屡立战功，在执行最后一次任务时，给反叛组织致命一击，英勇“就义”，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什么了。我正要关闭网页，一行小字引起了我的注意：关于“星座号”飞船的爆炸原因，仍在查明中。“星座号”这个名字，我总觉得有点熟悉，可又想不起来。我查了所有有关这艘飞船的文章，可还是一无所获，“星座号”好象从地球上突然消失了一样，人们也不再想它是否存在过。
我没有回家吃晚饭，而是在公司的餐厅随便吃了一点。吃完饭，我看了一下工程日表，离下一期工程还有几天，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拿了外衣，走出门去。
天很阴，还下着小雨。我低着头，缩着身子，慢慢地往回走。路上，我又走到那条街道，这里冷清了许多，房檐下滴答滴答地，仿佛一个小孩在哭泣。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了看，一个人也没有。那个女孩呢？我心里竟然有点担心她了。哎，算了，或许她想明白了吧。我心里却闪过一个念头：希望她以后能够幸福！

晚上，我做了一个梦，很奇特，也很清晰。
蓝蓝的天空下，一片很广阔的草地。我看到小时侯的“我”坐在草地上，对面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她是谁？）女孩望着我说：“睿，长大了我做你的老婆吧！”“我”抬起头，笑了笑（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也笑了起来，笑得很可爱。场景一转，还是同一片草地上，只是“我”长大了，她也长大了。已经是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孩（我的思绪飞转起来，好象在哪里见过）她依偎在“我”怀里，微风吹动着她的秀发，“睿，你看！”空中飞过几只鸽子，“是和平鸽！”她的眼睛闪着兴奋的目光，“我”点了点头（我明白她的意思么？）“如果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战争，该多好啊！”她带着稚气的脸上充满了憧憬和期望。“我”说：“会的，一定会的！...”
“轰”的一声爆炸打破了这美丽而宁静的画面。转眼间，“我”已置身于一个金属墙壁的小房间里，而且房子还在不断地摇晃。没等我来得及反应过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从哪里又传来了一阵声音：“所有机组人员请注意：主控制舱已经失灵，燃料舱泄漏，燃料供应不足，请马上撤离飞船.....”“吱...”门开了，是那个女孩，“睿，你怎么还在这儿？飞船马上就要爆炸了。”不等我反应过来，她拉着我就往外跑。出了门，我才发现这是一艘相当大的飞船，三三两两的人在向前跑。女孩的长发遮住了“我”的眼睛，她拉着我一直跑到一扇特制的门前，上面写着“紧急脱离舱”。女孩按了一下旁边的开关，门开了。里面凌乱不堪，只剩下一架小型飞行器，她转过头，对“我”笑了笑，这一刻在我的脑海里定格，我想，那眼神是我一生的无法忘记的了。“我”和她一起向飞行器跑去，“我拉开”飞行器的门，这时，突然“崩”的一声，飞船顶部漏了一个洞。由于气压不平衡，飞船内部的东西都飞了起来，许多人没有来得及撤离，已经被巨大的吸力吸了出去。“我”一只手抓着飞行器的舱门把手，另一只手拉着她的手，“我”一次又一次把她往前拉，可是缺口越来越大，吸力也越来越大，“我”望了她一眼，她的眼里满是泪水（就和那个女孩一样）“睿，放手吧，不然我们都会被吸出去的。”“我”大声说：“不！我绝不松手！”我能感觉到那个“我”的手越来越没有力气。一定要坚持住啊！“睿，”“我”转过头去，她的脸上满是泪水，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还是那么美丽。她微微一笑，“我爱你！我们来世再见吧！”她松开了我的手，“我”竭尽全力想要拉住她，可是已经晚了。“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耳边只剩下 无情的风和“我”无助的叫声。
伴随着“我”的叫声，我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相同的梦，我已经做了好几次了，尤其是这几天，每天晚上都要被惊醒两、三次。为了解开我心中的迷惑，潜意识里，也为了那个女孩，我决定着手调查这件事。
我在宇航局里有个朋友叫李丰，他似乎是我唯一的朋友，可是又很奇怪，我竟然想不起来我是怎么认识他的。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帮我查一下有关“星座号”的一些资料，顺便我也给他讲了那个女孩的事。他听了以后，几秒钟都没有说话，我说你没事吧？他说：“没，没什么，你等几天我给你回电话。”说完就挂了，我听出他的声音有点紧张。
这几天我尽量不让这件事来打扰我，因为只要一想起它，就头疼得厉害，而且好象越来越严重了。我几乎天天出去，而且是早上出去，傍晚归来。有时我也回偶尔走过那条街道，可是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女孩，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我的梦里。我甚至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对人有点太冷漠了。可是自从我的女友离开我以后，我就很少对女孩子提起过兴趣，自己也慢慢变得沉默寡言，不过，她是个例外。冥冥中，我觉得这是宿命的安排。
几天以后，李丰那边还没有消息，反而接到了航天局的邀请信，说是请我参加一次星际航行。这可是我一直以来都梦寐以求的愿望，现在终于实现了！但我还是冷静下来想了想，他们为什么会选上我呢？我看了保送人的名字，原来是我的老板！其实上次提拔我的事我就已经很怀疑了，这次我无论如何要问个清楚。
“哦，是这事啊！这都是你努力工作应得的奖励，再说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有这么一次航行么？”老板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让我觉得恶心。
“可我还是不明白...”
“难道你不想去？”我还没说完，老板就打断了我的话，很显然，他早就看出了我的心思。
“那这次机会你就不应该放弃，对吧？”老板乘胜追击。
“恩。”我的确不想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
“那就对了，去吧。相信你一定会有一个愉快的航程！”
我隐隐约约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起程的前一天，我简单地准备了一下，就等明天了。
第二天，是宇航局的电话叫醒了我，让我现在就去准备。我拿了昨天收拾好的东西，刚开了门，却发现有个人站在外边，是那个女孩。
“你怎么来了？”
“千万别去，千万别去...”女孩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去哪儿？”“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你是谁？”我问了一连串与之毫不相干的问题。
女孩不说话了。我说：“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还有事先走了。这件事对我很重要。”车启动的时候，我看见她还在看着我。
首次与星空如此地接近，竟是那么亲切，冥冥中甚至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并不是星空不美丽，只是你没有仔细地观察过它，它不光有破碎的记忆，还有离别后的团聚。是啊，人一生中失去了多少美好的东西，不正是因为这个么？
我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每天只是吃饭、睡觉，再不就是看看书。一星期后，舰长说飞船就快要驶出银河系了，到时将会看到在我们的世界里看不到的奇异景观。我激动万分，心想着要是能再快一点就好了。
这时，通讯台上说有我的电话，是李丰打来的。听他急切的口气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发生了。“睿，快离开那艘飞船！这是一个骗局，是你的老板设的骗局！他找关系让你参加这次行动，是有阴谋的！等飞船一驶出银行系，就会爆炸！”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在开玩笑吧？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不是玩笑！是真的。你上次拖我查的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那次空难，使你的记忆全失。而知道实情的，更是少之又少。本来已经没事了，可你又来调查这件事，他当然不能让你活在世上。”
“为什么？”
“因为“星座号”的意外爆炸，与你们公司有直接关系。你和琳本来是一对很恩爱的情侣，你们志愿要参加那次行动，因为那是你们共同的愿望。没想到......唉，由于你们公司的疏忽，使航行路线出现了一些偏差，酿成了那次悲剧。”他停了几秒钟，“按时间算来，你们现在应该就快要驶出银河系了，没时间了，都怪了，多喝了几杯。你现在必须马上通知舰长，马上撤离飞船。”
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难道没有别的什么办法了么？”
“现在已经没时间了！况且放炸弹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总之你要赶快行动，晚了就来不及了。”
我放下话筒，脑子里乱作一团，琳到底是谁？这件事又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还是马上清醒过来，向舰长报告了情况。没想到，他竟然说：“不可能，出发前，飞船已经被彻底地检查过了，而且还是你们公司的人。”
“是谁？”
“好象是叫赵明，听你的老板说，他的业绩不错，而且还是...”
“什么！竟然是他！”赵明一向是老板最信任的人，我又想起李丰的话，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跟舰长解释，便大声地叫起来：“飞船就要爆炸了，大家赶快逃啊！”所有人都停止了工作疑惑地看着我。舰长没想到我会这么“激动”，马上叫两名警卫把我关进了隔离舱。这里是隔音的，无论我怎么喊叫都无济于事，这下我彻底绝望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像是在等待死神的降临。我甚至在祈祷我能上天堂，真可笑，我还没死呢！这时，隔离舱的声音转换器里传出了舰长的声音：“睿，飞船马上就要始出银河系了，见于你现在的情绪比较激动，我们也早有预料，隔离舱里有一个电子屏幕，你可以在里面看到同样的景观。”“舰长，舰长...”我差点忘了这里是隔音的。看着飞船一步步地向死亡边缘始去，我却没有一点办法阻止。
远处一颗超新星正在爆发，随之飞船也为之一震，我知道灾难就要降临了。突然，门开了，是那个女孩。
“你怎么来了？”我没想到她会在飞船上。
“什么也别问，先跟我走。”她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跑。飞船里错综复杂，但她好象特别熟悉。我们一直跑到一道门前，门上写着：紧急脱离舱。
她按了门上一个开关，门开了。里面只剩下一架小型飞行器。我忽然想起了那个梦，相同的场景狠狠地刺激了我的大脑神经，我绝不能让悲剧再次重演。我赶快拉着她向飞行器跑去，但还是迟了一步，就在我打开舱门的那一刻，“崩”的一声，脱离舱的顶部被炸开了一个洞，在巨大的吸力下，我和她都飘了起来，我赶快抓住了飞行器的舱门把手，风越来越大，我的手也越来越使不上劲。
“睿，放开我吧，不然我们都会被吸出去的！”
我不敢往后看，因为我害怕这会是最后一次看她。突然，我的头感到一阵晕眩，一张张图片像放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快速地过着。我的记忆一下子恢复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琳，千万别放手，我们一定行的！”我用尽全身力气把她拉了进去。
寂静的宇宙却一点也不暗淡，小型飞行器的动力根本无法达到足够的加速度飞回地球，我们只能在宇宙中漂泊。
“睿，你寂寞吗？”琳靠在我的肩上说。
“当然不，有你在我身边，我永远都不会感到孤独。”
不远处，一颗新星正在诞生。

后记：
在深深的自责和矛盾中，我完成了这篇小说的创作。也许，在某些人看来，这算不上是一篇好的小说，但是从开始动笔到今天的完成，前后总共花费了我将近两年半的时间。这其间，我一直在一个深深地困扰着我的问题中挣扎而无法自拔。但是当我写完这篇小说的那一刻，我明白了，原来我还是忘不了她。如果她的离开对我来说是一种惩罚的话，我想我永远也承担不起。她就像风一样，悄悄地来，又悄悄地离去。但并不是不留一丝痕迹，她在我心中留下的东西，是我永远也忘不了，永远也琢磨不透的。
人总是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才后悔莫及。如果上天赐给我们每人一颗小星星，我们就应该在它暗淡、坠落之前，紧紧地抓住它，永不放弃！
2005年6月3日 完成
2006年2月20日 上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