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爸种桃记|艰难苦恨繁霜鬓
第四篇 无知者无畏，这么说来我是一个无畏者（之一）
理想就像仙女，在前面影影绰绰地飞，我在后面玩命儿地追。只不过大多数时候我都追不上，这次可算追上了，才发现却原来是一名妖精。
1 艰难苦恨繁霜鬓
巴布本指望一场春雨就给桃苗浇了水万事大吉，哪知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假设某生收到校花送的精美礼盒，满心欢喜地摩挲了半晌，打开盒子忽然跳出一个橡皮拳头把他鼻子砸破了，细看拳头上还歪歪扭扭写着癞蛤蟆这么三个字，那么他的心情起伏应该和巴布有一拼。
“那场雨根本就没下透！”
“再不浇水树苗就干死啦！”
各种声音灌到巴布耳朵里，让他觉得天旋地转。他赶紧又围上了锡克头巾蹲到地头上想招儿去了。
地里有现成的水井，是村里公用的。一个水泵把地下水抽取上来，然后从地下的灌溉水管走到出水口。每个出水口都有一个碗口大小的水管接头探出地面。用水时给水泵插上电卡，水就从各个出水口喷出来了。巴布的桃园南北距离四百多米，北高南低。而桃园的入口和出水口全在最南边。
“就相当于你在一个四百多米长的缓坡上种了好多列的树，坡底下有一个大号的自来水龙头。难点是怎么把水引到坡顶。”巴布耐心地和老朋友唐白活解释。
“那你可得找专业的人问问，别又自己个闷头儿想歪主意！”
“专业的人出的主意花钱太多！得从南到北在地下铺一套灌溉管道，我觉得太贵。我自己想了个主意，直接在地里自南到北挖三条四百多米长的大沟，再把水从出水口引到沟里，然后找工人用水桶在沟里拎水来浇！”
唐白活斜眼看着巴布：“我说你丫这掰着手指头不想花钱的形象遗传了几代了？姿势这么熟练！自打改革开放以后，全世界还有你这么浇水的么？”
“我这叫创新思维吧？”
“创新个屁！你这是不是胡作啊？”
“我问了问村里面的人，谁都觉得这法儿不合常理，但也都想不出来有什么不好的后果。那我总得试试才能知道。”巴布歪着头抬杠。
“就你们这些出来创业的我见多了，都觉得自己不含糊！其实你原来干的好，不见得是你牛逼，可能就是你那个团队牛逼，就是你那个体系平台牛逼，甚至就是凑巧赶上了一个牛逼的时代！等摔一跟头你们才能明白自己不能心想事成！”
“摔跤就摔跤！知耻而后勇！不凑够八十一难怎么取到真经？”巴布一边说一边招欠地两手平伸仰望天空，轻佻地在那儿叫板：“命运女神！你来抱摔我呀！”
“这外行如果再赶上胆子大，那是一定要惹祸啊！”唐白活的叹息中满是沧桑。
巴布的声音里却透着一贯的满不在乎，“外行没有胆子小的！无知者无畏！”
巴布去雇了挖掘机来挖沟，他本想冒充蓝翔校友套套交情侃侃价，可转念一想这年头杀熟的概率蛮大的还是算了吧。于是巴布也没侃价，就提了一个要求：虽然北边有点高，但每条沟要能保证沟底水平，而且从头到尾都有80公分深的水就成。
放眼一望都是黄土，这掩盖了桃园北高南低的现实。挖掘机司机高兴地接下了活儿，从南边的路上挖了起来。刚挖了一半，司机就咧着嘴找巴布来了，这沟南边深一米，到了北边快2米深才能保持沟底水平呢！巴布说不是都告诉你了，北边稍微有点高。看着司机哀怨的小眼神，巴布估计这哥们正纳闷是谁给谁挖坑呢，他心里不禁有些得意。
沟挖好了，巴布琢磨着怎么找工人来浇水。这次巴布吸取了教训，再不能惹村里的大妈们了，他准备找些正规军。
在京郊的一些路边上，不论寒暑，总是三三两两地站着一大群人，多的时候好几百号儿，少的时候也得近百。那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打零工的农民工，因为打零工这种方式门槛很低，而且时间要求不高来去自由，所以受到很多农友的青睐。巴布那个桃园的附近恰好就有这么个临时人才市场。
巴布刚在路边停好车，忽然觉得天一下子黑了。几十个人一下子围在车周围，跃跃欲试地准备争抢打工的机会。巴布从各个车窗望出去都满是大大的脑袋，一双双眼睛沉默而略带希望地看着自己。他立刻感受到了亚马逊热带雨林般的温暖，估么着让食人族抓了坐在锅里也许就是这个感受的。
巴布早已提前打听好了民工市场官价150元一天，看这么多人挤在四周，于是挤出车门后就大声宣布自己1天给130元工钱。一众人等闹闹哄哄说着怎么不合规矩，这老板没诚意之类的闲话。然后有一位忽然大声宣布，“没——没——没问题，这活儿我——我——我接了。”大家一哄而散，巴布心情很愉快。
巴布讲清了要干的活儿，这哥们一口河南口音地说：“老——老——老板儿，咱——再算——算算，是不是包工更——更——更合适啊？”
要不说买的没有卖的精呢，巴布瞬间觉得眼前这土了吧叽磕磕巴巴的主儿，真是比自己还鸡贼，中华民族这点儿销售智慧全浓缩在这儿呢。先不计成本把竞争者赶跑，然后转移目标，要么换个前提假设，要么搭配给你个贼贵的配件之类的。真是人不可貌相！
巴布眼看着别人都恨恨地跑八丈远了，估计再找别人还不得被坑一鼻子，只能故作镇定，讨价还价地给他加了点工钱。后来巴布和这哥们混熟了，才知道他来自河南，被称为老五。
在民工市场雇人，交通是个问题。为了一天能把活儿干完，巴布让老五总共找了十个人，第二天一早开辆小面包车去接他们。本来巴布还担心小面坐不开，但老五信誓旦旦地说小面装上二十来人没问题。
第二天一早，巴布又把运过五千桃树精的小面开了出来，看着迎面而来的十个壮汉，巴布又感觉出小面的小来了。停下车，老五先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大大咧咧地坐了上来。其他九个人一看就训练有素，先上前一人打开后车厢门，熟练地把所有座椅折叠起来，然后依次有序地一个挨一个蹲着挤进小面，最后一个人猛地往里一靠，反手砰地关上后面的车门。前后不到一分钟，登车完毕！比许三多上装甲车还熟练！
巴布心里暗暗叫绝，回头看看车上每个人都沉默而平和地挤在一起，让巴布回想起年轻时乘坐的300路公共汽车。
巴布指挥着大伙儿在出水口上接好阀门，再把早已买来的两节消防水带装在阀门上，每节消防水带20米，两节水带将出水口和水沟的最南边连了起来。
水泵插卡的开关和出水口距离几十米，巴布走过去，挥手让老五打开阀门，然后插上水卡。水泵砰地一声启动了，碗口粗的水管中迅疾地冒出水来，哗啦啦地流进水沟。
正在这时，远处遛弯的一个大爷忽然跳着脚喊了起来，惹得一众人等像一群猫鼬一样踮起脚尖，抬头观望。老五拔足跑了过去，然后立刻又跑了回来。他气喘吁吁地说：“先把水卡拔了吧，西边地里还有个出水口冒水呢！”
巴布急忙赶过去，水泵竟然在这里还有个出水口，那个出水口哗哗地流着水，在旁边的麦子地里积下了一大片水。巴布心想：不是说就一个出水口吗？怎么又冒出个口儿来？估计麦子地的主人对免费浇水没啥意见，但这水都分流了，我那儿这么大一个沟啥时能把水灌满了啊。
大家先停了下来，巴布开上车去镇里买出水口专用的堵头。堵头买回来了，却一时装不上。因为那个出水口上原来就有一个已经坏掉的堵头，看来是时间太久，上面的塑胶盖被水泵给压破了，而固定堵头的螺母已经锈死了。
十个大汉把小小的出水口团团围住，拿来各种扳子、管钳子轮流尝试，可旧的堵头纹丝不动。巴布看着太阳越来越高，不由得心急如焚。这时，一直在外围晃来晃去的老五终于灵光闪现，他跑到村里的小卖部买来一瓶白醋。他把白醋倒到螺母上，等了一会儿，猛地一拧，螺母终于松开了。
西边的出水口堵上了，巴布长出一口气，他还什么活儿都没干呢，就已经感觉汗流浃背疲惫不堪了。消防水带咕咚咚地把水灌到沟里，但巴布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又过了一会儿，十一个人终于都觉出不对劲了。
原来这南北贯穿400多米的长沟，看着底部是平的，但依旧北高南低，水往北流淌了不到100米，南边的水就已经溢出来了。巴布眼前又出现了挖掘机司机那哀怨的眼神儿，没错！是这哥们儿给我挖坑呢！
解决方案倒是简单，把这条400米的沟中间用土填上几个坝，一条长沟隔成数条短沟，这样就能让每一小段沟里都能灌满水了。巴布此时还有心气儿沾沾自喜于又解决了一个脑筋急转弯，他让老五带着人在沟里修坝，自己要开车再去买十几条消防水带。
临走巴布还没忘了抖一抖运筹学的机灵。他嘱咐老五一直放着水，这样当他买水带的时候，老五他们就可以修土坝，而当他们修好了土坝，最南边的沟里已经灌满了水，然后他们就可以立刻拎着桶去浇水，而他们浇水这工夫，又可以往下一段短沟里灌水，由此才可循环不断深得半夜鸡叫的管理精髓。
巴布买了水带回来，正在村口的交通灯前等红灯。这时电话响了，是老五！
老五磕巴得都说不出话来了，“那——那——那东边挺远——远还——还——，你——你说！”又一个声音急切地在电话里喊道：“老板！东边还一个出水口！冒了水把人家放在地头的东西给泡了！人家把水卡都拔走了！你赶紧回来和他协商一下吧！”
巴布这一个早上已经被折腾得头晕眼花了，放下电话忽然觉得四周一下子格外安静。这样的早上，应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结果现在却面朝水管，头大如斗，巴布不禁咧着大嘴苦笑起来。
阳光从蔚蓝的天空中瀑泻而下，路边墙上斑驳的树影一晃一晃的把巴布晃回到中学时的那个下午。巴布穿行在破旧拥挤的平房胡同里，午后三点的阳光晒得周围一丝声音都没有。他本以为其他人不是上班就是午睡，没想到忽然看到旁边一个狭小闷热的小厨房里，一个光着膀子的中年男子正背对着门使劲儿地揉着一块面，估计是倒班回家的工人在为晚饭蒸馒头……
巴布对这个场景的出现有些莫名其妙，他晃晃脑袋回到这个春天的上午，感觉自己脸上还僵硬地挂着没心没肺的笑，“一个宅男非要闯荡世界，出门就掉井里了吧？bye-bye啦，置身事外的美好生活！”巴布一声长叹！
巴布赔礼道歉，好歹把水卡要了回来，又去买了堵头，把东边坏掉的出水口也堵上了。
老五带着人在水沟里一段一段地放满水，然后拎着水桶挨棵浇。主要问题出现了，一桶水浇下去，水倒的快了把树苗根上的土都冲走了，慢了又实在费时费力。况且一桶水浇花盆里显多，浇到这广袤的大地上……
巴布闭上眼睛祈祷赶快下雨！睁开眼睛却还是晴空万里一群人拎着两个桶跟演少林寺似的四下里翻飞。他终于觉得体力和智商明显不够用了，以桶为单位给树浇水，这主意是咋想出来的呢？
巴布追着督促每个人把水桶装满，倒水要慢，无奈这帮人越来越体力不支，总是趁着巴布回头的工夫浇上半桶水敷衍了事。忙活了一天，好歹给每棵树都浇到了水，每个人都一付如梦初醒长了知识的表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