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扁担
在我家厦房的房梁上,横担着一根很有来头的枣红色的扁担。只要仰起头,便可以看见它。拂去上面落下的灰尘,便可以照出人的影子来。可见,它是有些年头了。那是父亲曾经用过的。它是扁形的,不论哪个面,挨着肩头都不致压烂了它的皮肉。虽然现在,这根扁担早就不用了,但我仍舍不得丢弃。把它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一抬头,便可望见。望见了它,就像望见了父亲一样。这根早已过时的不用的扁担,看着它很简单,实际上,一点也不简单。一头挑着全家人的温饱,另一头挑着岁月苍桑。
我们这里的村落比较蔽塞落后,当时农村还都是土路的时候,路面坑坑洼洼,凹凸不平。人行起路来,尘土飞扬,像腾云驾雾一样。遇到下起连阴雨,路面被来往的行人踩踏得溜滑难走。走起来一摇三扭,提心吊胆,人像丢了魂一样。走几步就要停下来,喘口气。
收玉米的时候,正赶上了连阴雨天气。天,下下停停。一下就是差不多一个月了。地里的玉米、黄豆、小豆都黄透了。玉米棒子干得发白,在玉米杆上低垂了下来。棒子外壳子上有不少的黑色斑点。不敢再这样耽搁下去了。黄豆的叶子发黄了,开始零落,有的都落光了,得赶快拔。小豆比较麻烦,不是一个时候都黄,而是一波一波的,黄一波拾一波。萧啬的秋风,吹在身上,感到了一阵一阵的凉意。
眼看到了种麦的季节,地还是腾不出来。地里的庄稼收不回来,麦子也种不到地里。干着急,却没办法。只能再等了,天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放晴?人工种麦本来就慢,到了霜降,麦子就不分蘖了。看来,时间是不能再等了。到时候,人披着就是披着簑衣,牛披着麻片,也得想办法把麦子种上。
那根能照出人的影子,被岁月已经磨光的扁担,在屋里闲置了一段时间,这会儿却派上了用场。路上泥泞不堪,手推车,架子车都不能过去。地里的玉米棒子,拔了的黄豆杆,小豆杆堆放在地里,父亲只能用这根扁担,一趟一趟地往回担。
扁担的两头沉重,压弯了扁担,走起路来还不停地上下闪动。一趟又一趟,把地里的玉米棒子,挑回家,垒起一座座小山头。父亲专门负责挑地里的玉米棒子,黄豆杆。我和母亲坐在棒子堆旁,剥棒子壳,尽量留着系几个拴在一起,挂起来。秋粮就这好处,就是雨水淋失了也不要紧,只要不堆放着,不会霉变。或在黄豆堆旁丢去没落净的叶子。父亲的肩上被这根扁担磨出一层厚厚茧子。这根扁担却越用越光亮,越用越弯下来。
扁担不离左右肩膀,随时自由地在肩上换来换去,这可是个技朮活,正行走间,自然的调换另一个肩头上,让另一个肩头休息一下。有的人就不行,他在换肩头上扁担的时候,专门放下担子,再换到另一个肩头上。
从它磨光的程度,就可以判断出,这根扁担有了一定的年头了。解放前,它随着父亲,创过洲,进过县,早早地就把一些土特产挑去卖掉。回来时,又在县城又挑回两筐子木炭过冬。
粮食比较匮乏的那些年月,还没有通上公交车,进城来回全靠两条腿。父亲两头不见太阳地把当地不顶粮的红苕挑去高岭那儿,换回玉米,挑着粮食又往回赶。就是靠这根扁担,一家人从渡过那样的年代。
现在日子好了,这根扁担也很久放置不用了。不用的东西消毁得也不少。独有这根扁担,舍不得损坏,一直被我保留着,珍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