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一直都在
《南怀瑾选集》不是我的书,精装本。字典一样的整整十本。多年前就摆进了家中的书架。
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孩子。一起商量着要拥有一个可以看到阳光读书、练舞的地方。他读书,我练舞。
于是我们把这个房间漆成鹅黄与嫩柳间的一种绿色。窗子飘着白纱。窗子左侧是整面墙到顶的白色书架,右侧是紫色薄纱后的整墙镜子。靠门的一面墙也是书架,略短些。两面墙交界处留出空间放着沙发和阅读灯。这是我们设计的第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南怀瑾选集就是在那之后来到这个房间的。占了书架整整一个格子。淡黄色厚实的十本。
那时候看的书大抵是致终将逝去的青春、数据建模,或者曾子墨和鲁豫的自传。这种厚部头的人文经典于我向来等同于令人生厌的古板学究气、道学家的说教。看装帧就知道会有多无趣:那种明黄封面上干干净净黑色宋体写着书名,还是竖排版。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多余之物。那颜色让人想起经卷。偶尔扫过它们时,大抵知道都是“什么说”、“……经”、“……别裁”、“……子”之类的名字,和国学和佛法相关,更断定自己的判断:“是我不会去碰的书。”
它们就在书架的最右侧,伸手可以够到的格子里静静地呆着。
这之间,房间几经变化。
先是屋子里的把杆搬走了,去掉压在地上稳固把杆的大铁砣,换成一屋子的棉褥地垫。书架边角齐腰高的地方都贴上了防撞护角。儿子出生后的几个月就占用了这里,变成小家伙练习爬行、玩耍嬉戏的地方。
他胖墩墩,咧着嘴边笑边手脚并用爬向镜中的自己。那时常看的书除了育儿教育,就是雨衡的各种绘本。
又过了两年,窗户对面的书架已经被雨衡的书占去大半,妈妈的育儿经占据了另一半,掺杂着基金理财、保险、健身以及林林总总各种工作用书。窗户右边的整面存书空间还维持着一种可以看得过去的品味姿态。只不过,已经将娱乐自传、爱情小说这些书清到了地面的一排。留出空间给需要更长翻看的、实用的书。
那套《南怀瑾选集》还在那里。即便束之高阁,它在一架之中也应保有其匹配的位置。
又过了几年,雨衡上小学。
房间里增加了双人床给老人。老人从老家过来照顾放假的雨衡。还好这个房间除了书和镜子,绰绰有余能放下一张双人床。床靠着镜子,一侧靠近窗户,另一侧正对房门。家里的书架上各种书已经层叠堆积。里边一层竖着放,上边的空间挤满书。外边还有不到一扎宽的空间,再叠摞一沓。
儿子小学后自己睡在高低床上铺,周围排满他常看的书。童话、小说、科学丛书,会先放在床上。看后换下来放在另一个书柜里。忘了说,因为书架已经不够用,在厨房外立了一个四层松木书架给儿子。床上替换下来的书就放在这里。我们看的书时不时会去大书架替换一批。
房间做了老人的卧室,总是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时不时不知道看什么了,就站在书架前翻翻这本、看看那本,半天的时间就过去了。现在不行,一则姥姥他们有自己的生活作息;二则我们也很少能有考虑自己喜好的书的时候。
儿子快初中了,家里重新布局装修。书的位置分为系列典藏、文学经典、日常阅读三个区域。雨衡也有了自己的房间和存书空间,不用再和我们抢书架了。《南怀瑾选集》从原来的位子整理到新家的系列典藏区,和文学经典放在一起。
陆续整理这些沾满灰的藏书,拿出来翻翻看看。
今天看的是《南怀瑾选集》第一卷:“论语别裁”。南怀瑾所作之序言竟然放在书的最后。很好奇地看了序言,就再也放不下来。大呼过瘾,一页页肃然起敬、正经危坐地读了下去。越读越心生喜悦,原来我过去的理解、过去的判断、过去心存的观念都错了。原来孔子老人家是这样的,原来南怀瑾先生做学问是这样的,原来这本书是这样的!
一时太开心,竟觉得相见恨晚,反复问自己:这书一直在那里,为什么没有看它?
有一个无著胜者修行的故事。无著经过十二年终于苦修成功看到了菩萨。他对菩萨说:“终于看到了。你从前为什么不在我面前示现?”菩萨说:“我一直跟你在一起,你的业障却让你看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