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

再次去榨油，已经时隔一年多了，还是原来的迷彩服，衣服上面还是油渍斑斑，看起来脏兮兮的，眼前的这个人，毫不隐晦地说，蓬头垢面到不修边幅的地步了。

“哦，你来了，快坐凳子上烤火，天太冷。”夫妻俩一如既往地热情招呼我坐下

低矮的土墙坯，好几年都没有修建了，外面看起来破破烂烂，在周围的钢筋混凝土高楼大厦衬托下，分外寒碜，显得格格不入。

为了御寒，窗子被用厚厚的布挡着，屋子里黑洞洞的，就像是在夜晚。掀开厚重的窗帘进屋，我竟然看不到凳子在什么地方。

“好吧！”我随声附和着，有人出去掀了一把门帘，借着门外的亮光，我这才隐约看到了屋内几个大小形状不一的小板凳，每个上面都黑漆漆的，我怕弄脏我的白裤子，想在外面站着等一会，可又怕出人看穿我的心思而难为情，所以我只好勉为其难地一屁股坐在满是尘土的凳子上，因为榨油的地方不会太干净。

男的用铁锹翻动油籽，女的负责油渣和接油，两口子配合的天衣无缝，儿子也得心应手地打着下手。

“现在的娃娃都不爱干活，你这娃还乖……”为了打破沉默我没话找话地说。

“嗯，我家这几个娃都吃苦耐劳，老师也夸。”

“你娃高几了？”知道他娃上高中，去年我就问过这样的问题，今年又老生常谈。

“高二一班”，妻子兴高采烈地认真答到，看那表情，应该对自己的几个孩子非常满意。

其实我并不真的想要知道孩子在几班，这都与我关系不大，我只是想找个能继续聊下去的话题。

我最担心的，怕她会问到我的家庭情况，这是我最不愿意提起的伤疤，回忆一次就心痛一次，还好，他们什么也没问我。

说话间，油很快就榨好了。

“能否让孩子帮帮我，我一个人拿不回去。”

“孩子可能写作业去了。”

“哦，那就算了，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我嘴上虽这么说着，心里还是有些发愁，几十斤油呢！一个人咋拿的回去。

“让这个大娃帮你拿！”

“大娃？？？……”

妻子指着自己的丈夫不怀好意地咯咯笑着说。

丈夫被幽默的妻子戏谑的有点找不着北了，他的脸瞬间变的通红，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显得手足无措，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

我说他提一个壶，那个小点的壶我提着，可他执意不肯，把两个壶都用绳子绑在了自行车后座上，也不让我按，他左手摁着车把，右手向后按着油壶。

路上寒暄了几句，由于不太远，就要到校门口了，我给他说了门牌号，让他先进，我在附近商店买点东西。

一个高富帅，如果穿的朴素点，别人肯定说是低调。如果一个穷人衣衫褴褛，肯定被别人瞧不起。

其实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跟这样不讲究的人一起走，那一刻，虚伪满满地占据了心里全部的空间。

就快要到我家楼了，“这样就可以了，你回去吧，我自己拿回去。”

“你们平常又不干活，这么重的东西肯定拿不动，还是我来吧！

话音未落，他就一个人已经前面把两壶油全提走了。

我在窗子上，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眼眶突然就潮湿了，这位大哥，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一个男人，相貌平平，然而，他所做的一切，是我那些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男同事望尘莫及的事。

他是一个最富有的人，善良是他最大的财富。

身为一个农民的子女，骨子里流淌的是黄土地的情意，我为自己日益膨胀的虚荣心惭愧不已，为自己的虚伪感到汗颜。

我会亲手去擦父母皮鞋上的尘土，我会不厌其烦地劝老爸换上新衣服，不是我有多孝顺，我只是想挽回面子，想在别人眼里过的体面一些。

面子，让自己不再真实，让自己舍本逐末，追求着一些荒唐变态的东西。

让心清静，脱下铠甲，心怀善念，做个真正懂得感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