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话：逆流(尾声)

“你的心漂泊无依。”

往昔昼日昼夜的忏悔，终将于今天迎来尾声。夜深人静之际，染平宁地翻开手机盖，正好是黎明零点整。“生日快乐。”他喃喃道。

两只漂亮的狸花猫蹲坐在仓库的房檐下，在幽幽的月色下互相舔舐着彼此的皮毛。少年身穿粉金色的小丑服饰，手里捧着一本自传小说，漫步于波索赫里的草坪中央。“曾以为只有怀着恨意直至殒命，才能让自己的懦弱得到应有的惩罚。以此为借口对旁人的好意视而不见，结局明明就不会有所好转，”他边走边写，“害怕自己被所原谅。我的幼稚害死了所有人，圣菲奥娜大人不会在天同情我的遭遇。”

转过头去，地平线上太阳冉冉升起，拂晓已至。房屋和大地蒙上了一层焦黄色的光晕，暮色渐渐褪去。还差大概半个小时，就可以解脱了。 “复仇……也算半上落下了，”少年又低下头望着那支的钢笔，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对不起，父亲大人。我以为只要抱着‘连命都可以豁出去’的决心，之后的路就一定会有好的发展。现在我可能，没办法再履行使命了。”

“——但转念一想，到这里刚刚好啊，”他又昂起头，深吸一口气， “我不是圣人亦非庸人，所以不必自作多情。并非所有的旅程的终点都有好风景，无法成为悲剧小说的主人公，也不妨碍我是一个特别的人。”

“要问为什么的话……”染赓续写道，“因为我终于敢于承认，自己是被爱着的了。即便作为太阳神欧布伦斯大人的祭品存在于世，在以此属性为原点而产生的扭曲的情感也同样可以是真实且温暖的。”

这个世界满目疮痍，正因如此，那恰如其分的瑕疵与残缺才显得格外美丽，令人着迷。

“哥德萨斯先生想必是爱着我的，”少年转了个身，迈出轻快的步伐，“虽然他一直以来予以否认，可我想，这大概是我们对‘爱’的定义不同造成的。或许那份不劳而获的爱与包容来源于其他的感情，甚至在这背后有不可言说的罪恶，这之中也肯定有能够被称之为爱的部分。”

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还是为了寻求心灵的安身之所？那又有多大关系呢。事实上，本未存在完完全全纯一不杂的爱意，做不到圣洁的情愫也拥有其无可比拟的价值，这点绝对无可非议。

不完美的爱是有意义的，不完美的生命是有意义的。生命的逝去也是有意义的。

“我讨厌那些悲剧小说里的主人公，”笔尖与纸页摩擦发出春蚕食叶般的“唦唦”声，“那做作的坚强矫揉造作得作让我浑身哆嗦。相比于落寞至死、郁郁而终的传统配角结尾，死前重燃希望之火的反套路才更加引人入胜吧？希薇娜。”他朝着一片无人之地望去，希薇娜仍然没有说话，像个木头人似的。

“...无所谓了，”少年合上小说，将钢笔塞进口袋，朝着宅邸的方向走去，“接下来的时间，我想陪跟哥德萨斯先生度过。”

“——我们在哪里见过吧？”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传来，染，霎时间定住在原地。“一~定在哪里见过，我记得我见过你，”他念叨着不明意义的台词，嘴贴在少年的耳垂边，“你曾经在哪里有见过我吗？”那嗓音染尤为熟悉，熟悉到自己将近成为了声音的主人。

“染，我爱着你…”

“既作为你的父亲，也作为……”

“我们...合体了。是我，我把她吃了。”

“都快要忘记了。”空气仿佛干涸了，染缓缓挪动浅绿色的眼珠，将视线移动至身后的“他”。

“找到了。”希薇娜道。

同样的金发，同样的粉金色小丑服饰，同样令人迷惑不解的话语。是恶魔的小丑，他回来了。

“——喂喂，听得清吗？这里是α亿卢比β号超级大陆地鲸鱼船秘密侦查机关的『小丑』，”见少年一声不吭地僵在原地，恶魔小丑便扯大了嗓门，他略显浮夸地长大臂膀。

“是你。”染道。

时间宛如一条泥泞的黑河，裹挟着心中的悲伤向前奔腾不息，全然看不清流动的轨迹。“直到梦境般的回忆逆流成泉，沉痛的碎片幻化成现实的泡影，蓦然回首，才让沉醉于爱与甜蜜中的我醍醐灌顶。”少年手中的钢笔掉落在地上。

“染，你为什么驻足不前。”希薇娜的声音正在呼唤自己。

“不知道，”少年在心里默念道，“可能是因为……无论赴死带给我的是救赎还是惩罚，我都会感到不安。”

染回想起被救回来的第一个月，那时他第一次下定决心要成为行军。这条道路将通往何处？在路的尽头，他将会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呆呆地站在镜子前，少年无从知晓，但在彼时，惟有前进，这样，至少就能安心一点，在感到迷茫之前。

曾经他有预感，无论是在多遥远的将来，自己终将迎来蜕变。那蜕变来之不易，或许不会如想象那般痛苦，当然也不会很轻松，只是待至放下那沉重的记忆与悲伤，光明也会随之而来。

“没有必要了。”

恶魔小丑微笑着一步步退出传送门外，而染毫不犹豫地随他踏了出去。好遥远，只要稍稍想想，就会觉得特别遥远。就仿佛间隔于千里之外一般，这份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的距离感。

“但是现在，不再需要等待。”

“我只是想要，让一切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