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

跋

炼内丹须从冬至子时开始，一年后成一珠子，鸡蛋大小；九年后丹成圆形且发光，可照亮一室；十八年后头发变黑，牙齿复生，寒暑不怕；八十一年后内脏空旷，丹上升至脾，成黄芽铅丹；一百八十年后，丹上升到头顶，身生五色之气，化为五彩云霞，于是腾空而起，白日飞升。

第一日

三年前，季胜送陈东出终南山。

“你的古镜出错了，”陈东说，“当时项羽攻入咸阳杀子婴，烧的是咸阳宫。”

“陛下，一千年了，贫道可辅佐陛下复国，”季胜紧跟着说。

陈东继续向前走，自说自语：明明还在，一千年了......

莽莽雪地上一长串二人的足迹。

路经安国寺，陈东提议进去看看，顺便在照壁上题首诗。

季胜说，“皇家寺院，三年后佛法大典，当今大唐天子和王公重臣都会到场，我可化身寂照和尚讲法，一举成功。”

陈东想起三年前，杭州安国寺门口，李鱼头缠白醭，坐于道旁草席之上，身边四个大字，“卖身葬母。”

“徐福道长真是舍得下功夫安排布局，”陈东笑，“美人关难过啊。”

“这样的女人，哪怕做错什么都是可以原谅的。”季胜说：“三年后，千年一遇五星连珠，可共谋大事，届时也可与明明相见。”

第二日

”李鱼把盘子高高的举在眉间，说：“相公，明天要去会友？”

陈东说：“什么？”

又说：“你也是都明白的，来此有年，大可不必如此拘谨。”

李鱼等着陈东吃完，收拾桌面的时候，轻声的说：“所以啊，你还是不该看古镜。”

当晚，五星高悬，杭州大火，明照天南。

贞元九年（793年），十月，秋高。

第三日

杭州安国寺外。

水流一如往日平静。

陈东站在栏杆上，说，“一千年之后再也不会有这样平静的水面了。”

季胜说:“若勤心炼丹，一百八十年可白日飞升，千年也不难，当年贫道远涉重洋，蓬莱神仙没找到，但悟出炼丹之术。”

“那还要人世间这些牵绊有何用，”陈东拍着栏杆:“功名从来都是黄粱一梦底下的一把火”。

送季胜路过安国寺时，陈东提议进去在照壁上题首诗。

季胜说不了，佛道相争，多有不便。

第四日

李鱼提着八宝盒出去去庙里上香。

中午，李鱼回来，说，山下开了一间小店，店老板是个女的，叫明明......

晚上，李鱼说，你记得千万不要接受她给你吃的东西。

陈东握住李鱼的手：唉，季胜兄这是何苦。

李鱼勉强笑了一笑，一手轻轻摩陈东的额头，一手移烛相照，说：“你还记得啊，相公。”

陈东摇了摇头，我总在想着一个梦：

有个女人说，男人的心可以是无数的个房间，每个房间端坐着一个女人：女人的心啊，是一个房间，只容的下一个人，人去了，还要把门锁好久，直到确信那个人再不回来，才把门儿开开。开开关关，好多年过去，就不会再有人来。

第五日

公元前206年，项羽攻入咸阳，杀子婴，放火烧咸阳宫，子婴的爱妃明明换了宫女的衣服逃了出来，至终南山途中，遇到寻仙回来的徐福，秦亡，改名季胜。

她跟季胜说，女人的心是一个房间，只容的下一个人，人去了，还要把门锁好久，直到确信那个人再不回来，才把门儿开开。开开关关，好多年过去，就不会再有人来。

季胜慨然，传她炼丹之法，终日不动，以松果为食，浑身长满绿色的毛发。

第六日

“李鱼，放手吧，”季胜凭虚御空在上说道，木剑之气罩满安国寺

“如果不是我传授修炼法术，你会有机会修炼成人形？因为爱上李鱼竟然敢背叛于我，毁我大事！”

李鱼周身气场渐渐压退，退缩在睡佛堂一隅。

明明看了许久，一挥手，长袖化做一根刺蒺藜藤条向空中飞去。

季胜尾闾一松，无力分身，腹中丹丸脱口而出，自己跌落地上。

明明稳稳收了丹丸，纳入袖中。

“何以至此？”季胜颓然坐地而问。

“道长，你有古时镜，不会看不出来——陈东从来没有复国之心，何苦让他知道前生今世，天道轮回，各自由命，他不愿逆道而行，屠戮生灵，这也是当初子婴选择死而不苟且逃生的缘由。道长，仙有仙道，人鬼殊途。我苦修千年，非人非鬼亦非仙，脱离轮回，实堕恶道，也是怕你误了子婴，我们都放手吧。”

后来季胜手足卷曲，不能站立有十年之久。时人笔记记载季胜：其人诗语真素，高情独诣。后从道者游于渭水，散发不归。

第七日

陈东到山上打猎，一只狐狸扔下到口的蛇。

在山下的小店，店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告诉他：“蛇胆可以明目，只是很苦。”

晚上，那位女子侍奉陈东睡下，半夜醒来的时候，那位妇女光着身子躺在他的身边。

那位女子告诉他，你喝醉了。

陈东望了望窗外，没有星星，没有大火，问明明:李鱼呢。

我们都在，明明说，她过些天就回来。

我只想过这一生，不想有再多的疑虑了。陈东说。

明明握着陈东的手，温婉一笑，点头。

后记

47年后，840年，唐武宗拜道长赵归真为师，抑佛尊道，史称会昌法难。

845年，杭州安国寺已废墟一片，道长赵归真奉命率兵布天罡奇阵，再次火烧。

时人异传安国寺虽残桓瓦砾大火却不灭，七日方绝，是以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