洒金榕与文竹
几年前的夏天,我在父亲的朋友家中看到了栽种在陶瓷花盆中的文竹,便被其夺去目光,那文竹小巧精致,远观下来似是假饰的竹林小景品。文竹并非是竹,只是那姿态委实神似竹林的拟态。我是比较喜欢能放在桌角一隅的小盆栽,而父母都喜欢格外占地方的大盆栽,于他们来说似乎只要是能占满空间的,便可换来一份安然,便是“满足”。这种心理和我迥然不同,我更青睐能施展起来的空间,在落地窗旁打个地铺,便是我曾希冀的安然,可现如今在那边占据了四五个大的盆栽,时时掉落的叶又不好清理出来,掉落的尘埃与残叶又污浊了地面,令人不禁感到发憷,尤其在某日我去开空调的时候,空调的一旁摆着的是母亲买来的菜豆树,我手伸过去的时候便不小心划伤了胳膊,那一瞬间使我愤慨恼羞起来,便想着去复它的仇。接连几天当我深夜醒来的时候,微明的夜光下,那皓洁清冷的暗绿惹我心旌荡漾,我却依然放不下拿菜刀劈砍它的心。
所以我想到了那年夏天在叔叔家看到的文竹。我时刻幻想着我屋窗台上摆放着一株文竹,在夜色寂寥中,凉光渗透的晚夜,细细的乳白色的线在文竹的身上显灵,那冰洁而幽邃,深沉而幽蓄,流露着某种哀婉神伤,象征我避世的野望。呜呼!我时而厌倦了争执,甚至蝉鸣鸟鸣的尖刻,夜里因为热的受不住而醒来,猫儿盘踞在我的身旁酣睡。夜中,观望那凌晨时分的天景,随世间的清寂展现了一幅藏色技巧格外高明的夜景图。窗台上的天气瓶已经似是沉睡,窗外的金银忍冬,在暗地里微微摇摆着。我的身上全是汗水,开着的风扇无力为我扇走焦枯难耐的抑郁,而开着的窗也不闻世外的微飔,一种萦绕在我眼睛、咽喉、呼吸道和大脑头顶的“帐”被我感知出来,我急急去喝了水,又抱着风扇吹风。乏累的眼皮摇摇欲坠般,这种空虚席卷我不振的精神。我再度躺下,却怎也无法安睡,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半个钟头,又惹了一身汗。
我开玩笑的默言道:“我这是在各各他受难,还是在Sodom等待天罚降临呢?”
无回应。
在这万籁俱寂阒然的世间我一想到那不存在的文竹,便有了复菜豆树割我胳膊的仇,不存在的美好就好像以前我不曾养猫的日子里,时时想着有猫的日子有多么的舒心而欢快,可怜我家这猫竟然懒的出奇,破了我的愿景。不消说不存在的东西给自个带来的美好,那分明是擅自期待,没有经验可言的奢望罢了——可是这一想法,我却怎么也不能加在我对文竹的期待上。
我对这些盆栽的仇,其实还有很多很多,然而随着日增月盛,也便逐渐不经由我手便完成了复仇。说来可笑,我总是生这些非人的气,对它们践行我那狭隘的思考方式,从小到大我竟没有一丝长进。眼下的报复使我逐渐感到万般无奈,我甚至歇斯底里地想,诅咒它“啊啊,时间过得再快些吧!让这棵树枯死吧!”这种小孩子一般的脾气,却从未从我身上剔除,只是渐渐的含蓄起来了。我并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忍着这般性子活下去,我恐也会成一个大少爷脾性的人,露出薄相面对外人……嗐!每想到这儿我便矛盾了,仇没有消泯,反而徒增自个对自个的怨艾。
文竹已经多年不见,却时时从我脑海记忆深处显现出来。那潇洒的姿仪,清冽的蕴蓄,便好似一昧良药浇灌着归附高雅的人,便同那菜豆树分了个高低一般。我甚至为之感到自豪。大有何用?我便羞辱它是个笨重的马牙石,丑而俗,俗不可耐,不可近人,甚至不如绿化带里的洒金榕,这是我另感到不讨喜的植物,全然是因为在绿化带里的它们,黄澄澄(偶尔有绿的)的叶片上竟然有着嶙峋的发霉似得斑点。当然室内养的洒金榕则多是叶片金黄且整洁的,倘使有文竹那大小,能放在桌角一隅任由阳光投射的光照耀,兴许便能成为我归附乐观心态的良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