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父辈

2018-01-03  本文已影响0人  SidY

 不快乐的人,都懂得我们这样的笑。放下了包袱,破碎了梦想,就是那种笑。笑我们曾经认真过的所有事儿。前头没有值得期盼的好事,身后也没有留下值得自豪的以往,就是无价值的流年,也所剩不多,明明破罐子,也破摔不起,摔了连破的都没了,那种笑。

——严歌苓《芳华》


我是刘峰。

1973年

我从山东背着行囊来到成都,加入当地的文工团。因为小时候家里穷怕了,而我又是老大,什么事都习惯亲历亲为。不知不觉,我成为了大家需要的人,一个能够让人信任,甚至尊敬的人,组织也开始认可我。我认为一个集体,是有时代精神的,作为成员,是应该积极融入并塑造时代精神的。那一年,我二十岁。

1978年

因为“触碰”事件我被下放,成为了一名伐木工。昨天神坛上的偶像,在今天会被践踏在脚下。那些追随的朝拜者,一夜之间成为嘲讽者。那之后,我不再幻想成为领袖,因为领袖被塑造得冷酷至极,完美无瑕,而我是血肉之躯,带有瑕疵。那年,我二十五岁。

1979年

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我成为了一名军人。在战场上,我失去了右臂。新招的兵蛋子还没打开枪壳就被炸的体无完肤,我的眼前一片血肉模糊。有一次我失血过多,差点死在战场上,最终幸运地活了下来,又被捧为英雄。我花了后半生去寻找哪个兵蛋子的墓碑,还是也没有找到。

我感到既愤怒,又悲凉,军人用生命执行国家的最高意志,而这意志让生命化为虚无。

我虽然活着,却开始质疑活着的意义,以及国家意志的正义性。

那年,我二十六岁。

1980年

我转业回成都地方,成为一名党支部书记兼保安。我与当地一名公交售票员结婚了,并生下一个女儿。生活平平淡淡,总像缺少了什么。有几个最好的战友开始南下深圳做生意,招呼我帮忙。

有什么比帮助出生入死的兄弟更重要的呢?我义无反顾。

那一年,我二十七岁。

1981-1990年

这十年我都在深圳和海口打拼。最开始做图书生意,后来又做保安生意。说话直,性子急,讲义气…我拥有从商的所有禁忌,离赚钱总是差那么一步。但我也不着急,因为最初也不是为了钱而来的,只要能帮得到战友,我就很满足。

公交售票员妻子在我离开不久就和我离婚了。我把赚到的钱定期邮回老家给父母和孩子,没有太多的积蓄,但也没有太多的负担。

我没有家庭,换过几个女朋友,也只是为了搭伴过日子。

我三十七岁了,失去右臂的不便让身体大不如前。

1990-2015年

我回到了北京,和侄子一起做保安生意。这期间,小曼恢复了,并来到了北京,时不时和我见面。14年,我被诊断出肠癌。是小曼陪我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日子,我感受到了爱,虽然带有遗憾,但也满足并感恩。

2015年

我是刘峰。

我的青春殇于二十五岁的集体背叛。

我的信仰陷于二十六岁的血肉模糊。

我的生命逝于六十二岁的平凡无声。

我选择微笑着离开。

致父辈

我曾经拥有绽放的青春,它绚烂之极。

我也接受多舛的生命,它朴实美丽。

我是一颗螺丝钉,却有着它坚硬的纹路。

这是我的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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