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别--读陈寅恪《柳如是别传》七、2022-11-06

        先生笺《柳传》陈杨分离，引河东君、陈卧子《少年游》各一阕，如录：

柳如是   少年游    重游 

丝丝碧树何曾卷，又是梨花晚。海燕翻翻，那是娇面，做了断肠绿。

寄我红笺人不见，看他罗幕秋千。血衣着地，未息飘扬，也似人心软。

陈子龙   少年游  春情

满庭清露浸花明，携手月中行。玉枕寒深，冰销香浅，无计与多情。

乃他先滴离时泪，禁得梦难成，半响欢娱，几分憔悴，重叠到三更。

        先生仅笺两词作于崇祯八年春，卧子词当与河东君之《江城子 忆梦》对读，是先生不忍笺释也，某试为之。河东君之词，实为描写海棠落花。海棠俗称断肠花，上阙末句即指花落绿满也；离别之语，若红去之海棠，花瓣飘扬未止，忍不住我的心也软了（不忍心道别也）。卧子之词，上阙写话别之后不忍即别，携手月中行，以遣别意，似乎别意无有，是无可奈何之计策也。是河东君先提出离别，此议如此之突然，突然到做梦也未料到，趁着未离去，贪其半响欢乐，不忍睡去，一直到三更。下阙返用李后主《浪淘沙  帘外雨潺潺》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句，让我自我安慰之梦也未给我时间作。是黄景仁“梦也何曾到谢桥”之别叙也，岂不悲乎？

        顾苓《河东君小传》言：性机警，饶胆略，此可征也：其机警胆略，一旦发现卧子非终身可托之人，立即提出分别，毫不拖泥带水，卧子下阙第一句之无奈可征是判。毕竟与卧子真爱，末句之“也似人心软”叙其感情变化，真是千古伤心人之白描也。与卧子，分离当非常突然，然卧子毕竟真心爱河东君，不能拂其意，只好答应，留伤心于己，观卧子后三次病即可知其伤心也。前则有言，卧子视河东君为同列之人，此之尊重河东君之决定，足可证是言。陈杨不得婚姻圆满，其情非元微之之《鸳鸯传》所拟也，当合于《白蛇传》。先生写是书，广其二人之感情，是第一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