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是段青葱岁月，没有早一年，没有晚一年，刚巧赶在了一个年级一个班，然后为了高考，就在一起奋斗了三年。学习好的用成绩赌青春，学习差的用青春戏青春。只有郑国强，用心体验着青春，结果高考考了三次，被青春连砍三刀。

1.

2005年。

“郑国强开始弹吉他了”，刘晓峰在高中同学群里抛了个炸弹。

同学群里瞬间炸开了锅。虽然刘晓峰平时说话不靠谱，但是事关郑国强的事，他从来不敢造次。

我适逢毕业季，不知未来在何方。正躲在银川偏安一隅的网吧里斗地主，听闻这个噩耗，赶紧对话框里撒一慌：我一高中哥们出大事了，等我回来双王炸你们呀，等我...

打开郑国强的QQ空间一看：郑国强果然晒了满屏的弹吉他的照片，阳光灿烂的中山大学宿舍内，郑国强站在窗前，长发飘飘，手里拿着拨片，满脸深沉状，看手型应该是在弹《童年》。下面配着海子的一段诗：

你来人间一趟

你要看看太阳

和你的心上人

一起走在街上

了解她

也要了解太阳

写的挺忧郁，估计又有心事了。

“国强呀，好好一个人，你怎么说弹就弹了呢？”我拨通他的电话。

“最近恋上隔壁系的一姑娘，强迫症又犯了，弹吉他能缓解相思。”郑国强说。

又是强迫症。

2.

记得那是1996年，我们上高中。高一一开学，郑国强晚自习的时候去找班主任，问他：“老师，人为什么要说话？”班主任惊了。“老师，你知道吗，一加一，我都能胡思乱想一天，琢磨不出头绪；还有‘国家’，我总认为‘国’字应该读三声。因为我的名字里也有‘国’字，但是字典里偏偏读二声。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我脑子里就嗡嗡的响，不知道这个字该咋读了。”

看着一脸稚嫩，还没长开的郑国强，班主任笑了：“多大点小屁孩呀，就强迫症了。”

班主任没当回事。

我调侃他：“既然你一听这个‘国’字就犯病，那我们以后不叫你国强了，叫狗蛋吧！”

“好呀好呀！”国强很高兴，终于用绰号解决这个问题了。

3.

郑国强，算是内蒙赤峰林东镇白音沟乡生产的一枚神童。白音沟乡背靠乌尔吉木伦河，按说水土养人，出来的都是美女帅哥才对。可1996届的那批高中生里从白音沟来的多是歪瓜劣枣。郑国强也是里面的一员，娃娃脸，长的不耐看，偏偏还装文化人，入学的时候故意穿了件白衬衣，还掖腰里了，大领上黑黢黢的，脖子估计好几个月都没洗过，象锅底。

“韩利，你说，你们罕吐柏乡要山没山，要水没水，你怎么就长的像孔令辉呢？”国强一脸疑惑。

“因为我喜欢看《故事会》、《今古传奇》，文学书看的多了，气质就浓了，腹有诗书气自华。”我一本正经。

国强听后如获至宝，开始猛攻文学。

高中是半军事化管理，一般早晨6：30才开宿舍门。但是好学者早晨5点就会起床，宿舍里没灯，也不让点蜡，抓住会扣分。但是每天都有人5点钟溜出宿舍去教室“头悬梁、锥刺股”。国强不知从哪里得知了他们溜出宿舍的渠道。一天早晨，我还在梦中会晤白娘子。国强扒拉下我，神秘兮兮的说：“韩利，走，我们出去探讨一下《三重门》。”我这个气呀，恨不得把他从4楼窗户上扔出去。“赶紧的，不用仍，我自己跳”他似乎读懂了我的腹语。我跟着他，走到2楼的厕所里。厕所窗户的一个栏杆不知被谁拦腰切断了。原来秘密在这里，那就跳吧。我灵活，说跳下去就跳下去了。国强胆小，趴在窗户外面浑身打颤，不敢跳，裤子都蹭掉了。“你还想不想有气质了。”我压低声音向他咆哮。他一听“气质”来袭，立马充满了正能量，一怂身，嗖的一下就跳了下来。结果脚扭了，哎吆哎吆的。后来他真的变的有气质了，回想起这件事，他说那次脚扭的值。

自此之后，他每天都5点起床，然后跑到教室看书。后来看别人穿喇叭裤，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淘了个便宜货，削发流行的时候也跟着削了个鬓角。人开始发育了，个头蹭蹭窜，也魁梧了一些。

一天，他不知哪来的自信，非要和我比帅气。他定了个规则：我们两个绕学校走一圈，看遇到的女生最先看谁，计数，收获眼神最多的人获胜。

那次他全胜。

这也助长了他青春期荷尔蒙的快速崩盘。

4.

国强聪明，学习上一点就透。每次考试都是班里前三名。但是从来没拿过第一。第一永远是李小璐。国强在荷尔蒙的赞助下，忽然就喜欢上李小璐了。不能在学习上征服人家，就想着据为己有。我后来总结。他开始幻想了：要是高三二班能出一段佳话：第一名第二名谈恋爱了，那该得博到多少眼球呀！

情窦初开的人胆子都出奇的小，尤其在自己的女神面前，更是噤若寒蝉。国强就是，自从有了谈情说爱的想法之后，忽然不知道怎么面对她了。平时见面还打个招呼，后来再见面手足无措的。国强开始忧郁了，课余时间目不转睛的趴在窗前踅摸李小璐的身影。晚上回宿舍话也少了，一直盯着墙上的酒井法子。

我怕他强迫症又犯了。就把他叫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故作老成：“你这样不行呀，一个男人，一定要敢于行动。虽然学校明令禁止谈恋爱，但是你可以暗中行动。如果出了事，哥给你担着。”

国强大喜过望，叫我支招。

“饭点快到了，要不我们去吃碗抻面，边吃边聊。”

抻面馆里，国强只点了一个拌黄瓜，一人要了一碗面。

我一边快速叨菜，一边置喙：

“要不我们计赚李小璐，她家在文化路住，我们雇人，夜半堵截，你旁边救美。把于宗宝也带上，他五大三粗，可以防止意外。”

被否。

“你知道徐志摩是怎么滥情的吗？那么多女生喜欢他，还不是因为徐志摩诗写的好。”我继续支招。

如同醍醐灌顶，国强瞬间开窍。“但是写诗我不擅长呀。”他拿起筷子打算夹块黄瓜，我一招螳臂挡车：

“你不擅长我擅长呀，好吧，好人做到底，我就代笔写首诗给你”。说完，我把仅剩的一块黄瓜抢到腹中，开始憋诗：

至小慧

漫步于校园的小路上

眼光就开始魂不守舍的四处流漾

总想在不经意间

有你的身影落在我目光的轻枝上

每一个有星星和月亮的晚上

就会想起你的模样

一想起你的笑容

月光便落满写满你名字的纸上

我是一尾冬天的鱼

尘封在冰般的记忆里

你的美丽的声音

敲起了我的心事

我喜欢你，李小璐！

国强的瞳孔开始变大，看来他又开始崇拜我了。果然，后来的日子里，他又迷恋上了朦胧诗，并自成一派。这是后话。

他说：“‘有你的身影落在我目光的轻枝上'这句话有点海市蜃楼的感觉，不踏实，要不改成‘有你的身影落在我的眉梢上’是不是更写实一些”

“帅呀，好韵自然来。行，就随你。“我竖起大拇指。

国强放下筷子，朗读着刚刚写好的情诗，字斟句酌的，似乎每一个句子、每一个词、甚至每一个韵脚都是一份希望。那一瞬间，他像是站在花丛中的张学友，唱着《头发乱了》。

终于推敲完了，他又犯愁了：怎么送呢？

我说：”刘晓峰、于宗宝、于佩恒、郭立峰、祁雪伟这些人都喜欢拉纤呀，你随便叫一个，给5块钱，服服帖帖的给你办事！"

“他们呀，一个个眼大肚子小的，长的又不文化，看着让人心寒。”他瞅着我：“韩利，要不你帮我送去吧！”

“老板，他结账！”

我偷摸把情书压在李小璐的语文书里。

石沉大海。

那么优雅的诗李小璐竟无动于衷。国强坐不住了，无心学习。模拟考试也掉出了前十名。我于心不忍，就暗中又写了首诗。国强也是病急乱投医，一字未改就同意了。

致考第一的姑娘

有一天,我去找雷神

请求他为我采一抹云

他问我为什么

我骄傲的对他说

为我的所爱做衣裳

她的美丽与善良

只有云彩才配她

雷于是呼唤云朵

云朵五光十色

听到事情原委

郑重的对我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对高山发誓：

“冬雷阵阵，夏雨雪，乃敢与君绝”

云于是呼唤出最美丽的彩霞

找来风当设计师

花了三天时间

做了世界最美丽的衣服

我把它送给你

经常考第一的姑娘

我倒是替他琢磨了一下。上次的诗质量肯定没有问题，之所以没有下文可能是因为我们都忘了件大事，没有随情诗给对方留个台阶。人家一姑娘，怎好意思回信：国强你好，诗已收到，我们约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国强誊完诗，又写了张小纸条：小璐，我们约会吧，午饭后我在后操场等你！

那天中午，国强打扮的人五人六的：穿上祁雪伟的小皮鞋，刘晓峰的夹克上衣，于宗宝的大板裤。我也脱下内裤：“刚买的，你拿去穿。”

国强早早的等在后操场。像天边的一抹云，就那么在双杠前彷徨着...

我们一宿舍的人趴在窗户上，等着看言情剧。

来了来了，探子常旭前线传话过来。我们呐喊着给国强加油：在一起，在一起...

那次具体谈了些什么我不知道，反正是没谈成。我根据郑国强后来的行为推测，多数是因为李小璐根本就不喜欢他，而且说了一句刺激郑国强的话，我猜李小璐是这么说的：国强，我喜欢厚重的男生，你娘里娘气的！

国强自此以后，性情大变，开始暴躁，易怒。

恋爱没成功，就嫉妒别人。看别人谈成了，他看不过眼，就总挑事。一次晚自习，就和一女生大打出手了，让人家一脚给踢到了讲台上。还有一次足球比赛，他因为不会踢，但是坨大，善于奔跑，是个后卫的好苗子。比赛之前，班主任让他盯着对手的前锋，一个胖子。整场比赛下来，他把对方前锋盯的死死的，手脚并用，不是打了脸就是下绊子，气的人家前锋下场后扬言要找人揍他。原来那个前锋也有女朋友了。

“爱情这玩意真厉害，能要了人命。”郭立峰结案陈词。

5.

国强彻底堕落了，一塌糊涂。开始买散烟抽，眼神迷离。上课经常神游天外。终于高考败北，也算校园奇谈。

得知分数那天，他很痛苦。不是为自己，是为李小璐。她是奔着北大去的。结果分没估准，没敢报北大。分数出来后竟然超出北大分数线20多分。哭呀。郑国强看在眉眼里，疼在心尖上。多次想上前劝慰一番，最终没敢。

国强后来在同学录上签了这么一句话：虎落平阳是人生的家常便饭，人生是不会一直陪你喝酒的。

多数人都以为他是写给自己的，只有我懂。

他这是动了真情了。

6.

高中是段青葱岁月，没有早一年，没有晚一年，刚巧赶在了一个年级一个班，然后就在一起玩了三年。学习好的用成绩赌青春，好玩的用青春戏青春。只有国强，用心体验着青春，结果被青春砍了一个口子。

郑国强复读了。

他说：复读是一种优雅，是人之所以性感的秘密。

复习班又是一批新面孔。我们就像是灶上的砂锅，等着老师填火。锅里有肉，有白菜。郑国强属于肉，底子在那放着呢。考试开始频频拿第一。这一年，他似乎安安静静的成了个美男子。

结果那年高考，他又报漏了。

2002年，终于屈才上了中山大学。

再后来，听说他在大学混的不错，又当了班长。

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开始弹上了吉他。

真是匪夷所思。

后来高中同学决定组织一个科考队，来科研一下郑国强，李文祥领衔！

7.

每个人都有三颗高质量的精子。一颗给了高中，一颗给了大学，还有一颗，直射人生。头两颗郑国强都射墙上了。最后一颗，正正当当的射向了天空。

2006年，他毕业，进了国企，开始了仕途生涯。

2012年之后，他经常往北京跑，同学聚会、办事。有时候会叫上我。

2014年，他结婚了。结婚半年，孩子就出生了！

2015年5月，他写了一首诗，发在高三二班的微信群里。扬言要和我比文学。我说行，晚十点约诗。

结果他爽约了！

8.

这篇回忆性文章是郑国强逼着我写的。

当我把写完的这篇文章发给郑国强时，他动情了，似乎又回到了那段强迫症的高中岁月。回顾那段高中生涯，他说他还有更多的故事，看来还得熬夜写个外一篇。他告诉我说用化名吧，我就用了化名郑国强，真名隐去了。

每个人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独特青春，留着老了的时候和别人吹牛逼...

本文写于2015高考前10天，适逢毕业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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