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9月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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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出门，天色灰蒙如未洗之砚。我踌躇于跑与不跑之间，腿上的酸楚提醒着前日的逞强，心里的空落却又催促着脚步。终究是出了门，仿佛不是去跑步，倒是去赴一场与自己未了的约。

行至书店门口，天便淅淅沥沥地垂下雨丝来。初时疏落，继而渐密，终于织成了一张无边无际的雨网，将我困在书店的檐下。雨点打在路灯罩上，碎成更细的水珠，连成一条条透明的水线，从高处垂落，竟像是时光本身在流淌，不急不缓，不管不顾。

我原计划跑五公里，不多，恰是恢复性的距离。大腿肌肉的拉伤隐隐作痛，跑起来想必会一瘸一拐如落魄之人。然而不跑，又觉得一日之晨荒废了，仿佛欠了身体一笔债。这债利滚利，到明日便更加难还。人的心理真是奇怪，明明身体已经发出警告，理智却还在与某种无形的执念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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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势渐大，街上行人匆匆，各自举着伞或顶着包奔跑，像是被雨水驱赶的蚁群。我站在檐下，倒成了这场匆忙中的异数。雨水沿着屋檐滴落，在我脚前汇成一条小小河流，奔向更低处。忽然想起古人说的“天留人”，莫非这场雨是老天爷刻意阻我跑步？这样一想，心里的纠结竟松了几分。

腿上的酸楚确实不容忽视。若在平日，或许我会冒雨前行，以示不屈。但今日这伤，教我学会了妥协。原来人的身体到了一定年纪，就不再是任由意志驱使的奴仆，而成了需要协商的伙伴。它用疼痛发言，用疲劳抗议，教人不得不听。

既然跑不成，我便“只好”回家去。这“只好”二字，初时是无奈，转念一想竟成了解脱。人总是需要一些外部理由来说服自己放下执念，雨便是极好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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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李自成》第二卷静候案头。这套书共十卷，如一座文字筑成的长城，横亘在我的阅读计划中。今年若能读完，便是完成了一项壮举。往常我读书总是太急，像是赶路的人，只顾着点数里程碑，错过了沿途风景。今日被雨所困，反倒有了不同的心境。

翻开书页，仿佛能闻到历史尘埃的气息。李自成率军转战，亦如今日我在跑与不跑间的挣扎，只是他的赌注是天下，我的赌注不过是五公里路程。然而在个人的生命体验中，每一种纠结和抉择又何尝不是一场微小规模的战争？胜败荣辱，只有自己知道。

窗外雨声潺潺，衬得室内格外宁静。读至李自成兵败一片石，退守西安时，不禁掩卷长思。人生得失，原不如表面那般简单。若今晨强行跑步，或可满足一时执念，却可能加重腿伤，耽误往后许多日的锻炼。如今避雨回家，看似退缩，实则保全了长远之计。

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从云隙中漏出，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洒下碎金。我合上书卷，腿上的酸痛似乎也缓和了许多。今日未跑成的五公里，来日方长；而读《李自成》获得的启示，却恰逢其时。

人生许多事，原不必急于一时。有时被迫的停顿，反成了难得的滋养。如这雨，阻了我跑步的计划，却润了读书的心田。天地万物，各有其时，人又何必总是与自已过不去呢？那十卷《李自成》，我会慢慢读来。今年的时光，足以将它们消化吸收。而跑步的路，还长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