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抗体》连载015
谢菲突然停下了筷子，她就像即将找到了答案一样。他想更进一步了解老歪。不过，接下来的佐料却似乎来得有些猛烈，就像这广场上流传的风言风语一样，谢菲和她的朋友们全都被老歪的一番话洗劫得诚惶诚恐，甚至有点儿坐立不安。其中的原因，也并非完全来自于他所描述的令人惊骇的内容。还有一部分，是他沉迷于其中却又难以自拔的奇怪的精神世界。
听听吧，这位长相奇异的老歪，他是这么说的。
“今年，是过去十年之中最好的一年，也是未来最差的一年。我想你们应该都听过。我不知道这是谁率先提出来的警告，但对我的触动却非常深刻。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其实有很多规律。出生，死亡，周期，战争，还有文字，星空、病毒等等。但对人类社会来说，尤其是进入到现代文明以后，另一条规律就变得越来越重要了。它是什么？我的答案，就是钱。它有一个专属名词，叫经济学。我们很难看到它的真实存在，而它却在无时不刻的影响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们拼命的工作，换取工资。然后用工资消费，满足我们的日常。吃饭，喝水，读书，纳税，旅行，治病...包罗万象，统领一切。当然，我们也会将其中得一部分存进银行。银行会支付我们利息。然后用吸收进来的存款再以高息的方式放贷出去。银行也需要运转，银行也需要挣钱。”
他喝下一小杯啤酒，然后继续说道：“我们都需要钱，没有例外，否则就会寸步难行。我们总会以为只要一刻不停的工作，日子就会变得越来越好。按照逻辑这句话是没有错的。财富在于积累，所能做的事也会越来越多。但有些时候，应该说其中的一半时间里，这句话是不灵验的。现在人们经常提到一个词，那就是通货膨胀，嗯，没错，通胀。人们开始担心，自己的收入比不过通胀的脚步，贬值会洗劫财富。或者说，人们的心理开始为此变得恐慌。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可危险的地方却不在于通胀这个词，它欺骗了我们。它会迫使我们产生一种幻觉，那就是必须得投资，必须得做生意，必须要赚快钱，必须要放弃早九晚五的工作才能从通胀的囚笼中逃脱出来。没人希望自己辛勤劳动换来的财富会慢慢缩水。没有人，这是一个魔咒。”
锦绣缘的餐厅里已经没那么拥挤了。用餐的顾客刚好酒足饭饱，全都进入了闲谈阔论的时间。烧烤的肉香四处弥漫，嘈杂的谈话声此起彼伏，充斥着整座大厅。
老歪继续说：“人们讨厌通胀，但并不是所有人。一小部分人甚至非常渴望这个词。他们心里非常清楚真正的恐惧是什么。它同样是经济学的范畴，也是通胀的孪生兄弟，紧缩。”
“等一下，你说的是小说么？我怎么...”汪坤疑惑地问。
“他大概是想写一部鸿篇巨制，我说的没错吧。”谢菲喝完啤酒，然后认真地看着老歪。
“也不是，我正在...”
“你的故事很独到，一定会大放异彩的，加油！”白翎根本就听不懂，她已经失去了兴趣。只有乔雅始终在保持沉默，她全神贯注地盯着老歪，一言不发。
“好吧，谢谢你们的鼓励。”老歪不得不终止了话题。
随后，几人听到了一声召唤。寻声望去，坐在边角的一张餐桌上，三个陌生的男人正朝这边挥手示意。“嘿！老歪，看这儿！”他们笑起来非常兴奋，看上去已经喝得醉容满面了，“又开始上课啦？”
“他们是谁？”白翎问。
“老歪在这里很有名气，所有人都认识他。”谢菲回答。
“哦，是么？”
“不然呢，谢谢你老歪，画室我很喜欢。”
“能上去看看么？”乔雅跟着问。
“只交了定金，过几天吧。”
谢菲与白翎接过了话题。她们分享了彼此创作的进展。白翎在北京时尚圈里总算是找到了根基。谢菲夸赞她的画就像饱满香甜的焦糖，色彩浓厚，线条肯定且柔软细腻。她聚焦的主题永远都是一群生动活泼的小动物，仓鼠，天鹅，金丝猴，还有宠物里的猫猫狗狗，举不胜举。从她的画里，能感受到一股轻松愉悦的味道。入口香甜，回味无穷。而且，白翎和她的经纪人已经洽谈了几家出版社和服装品牌公司。她的画作也被收藏进了书本，深受年轻人追捧的潮流服饰上也能看到她作品的影子。这段时间以来，她总会出现在大大小小的艺术沙龙和品牌发布会上。她俨然成了一位聚光灯下的公主。用她的话来说，即便苦恼生根，也要笑看人生。积极的拥抱生活，才是她的座右铭。
最后，在这场聚餐的尾声，谢菲突然来了兴致。她祈求乔雅能不能献上一曲，从而结束今晚的团聚。周围仅剩下六七桌客人还在用餐，乔雅无奈的笑了笑。她不但没有怯场，反而有些得意。这是属于她的高光时刻，于是她用手机找到了伴奏，然后将身体平稳地靠在沙发背上。音乐缓缓响起，她随即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首优美的乡村民谣，当她开口歌唱的那一刻，餐厅里也变得格外安静。
On a wagon bound for market
there's a calf with a mournful eye'
High above him there's a swallow
Winging swiftly through the sky
How the winds are laughing.
They laugh with all their might'
Laugh and laugh
The whole day through
And half the summer's night.
Donna' Donna' Donna'Donna'
Donna' Donna' Donna'Do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