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厚的王铺梁,没留住一个宽厚的人

2017-12-19  本文已影响0人  冯建民_3f37

        一个平常的日子,没有任何征兆,得知了一个吃惊的消息:邵老师病危。但愿是个网传的假消息,我不敢去求证,也不愿去探听。那是多么硬板的身体,怎么能病危?!只隔了两天,噩耗还是传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葬在他刨弄过的黄土地里了。

        一个人的离去,就像屋梁上的瓦片坠落,碎成一地。

        邵德老师,小名叫邵丑德。我曾经的同事。一个气壮如牛的汉子,我们一起在篮球场上奔跑过,为了一个两分球或三分球不惜全力地在王铺中学的土操场上疯跑过的同事。那时候我们都不觉得累。

        一场病魔过早地夺走了他。他原本还可以守住家园几十年不放。

        二十年前,我们在朴素贫瘠的王铺中学当老师。学生娃娃睡的是通铺木板房,冬天的寒风从门板缝里钻进去,钻进了和衣而睡的学生被窝。地上的塑料桶冻裂着。老师有一间土胚房,一个火炉,一架吹风机和一口熏得黑乎乎的锅。我和他隔着两三间住,一起在讲台上卖弄着最初对工作的热情,一起在一帮小不了自己几岁的学生娃娃面前耍人。

        那样艰苦的条件,学生娃娃吃苦勤奋,尊师尚德。老师们爱校如家,敬业乐群。我们和学生娃娃,是这样两个朴素而亲切的群体,成为王铺梁上最为热闹而温暖的风景。邵老师,自然成了一群娃娃心中的大个子男神,因为他爱学生、爱教学。

宽厚的王铺梁,没留住一个宽厚的人

        丑德,我们习惯叫他的小名。他乐观、勤快、健谈、认真。对自己的工作,一路小跑;对自己的学生,爱严相济。凡事,都要办的妥妥当当;凡人,都能以近乎腼腆的态度相迎。

        工作之余,我们簇拥在一起,说自己的学生娃娃,谈自己年轻的未来;放学后,我们走上梁顶,看柏油路上的汽车,看山尖欲坠的夕阳,吹着四季横飞的北风,哼着一支粗犷的秦腔。

        那个时候,我们不遗余力地扑在学生作业成绩之上,海阔天空地谈论眼前与将后,在土豆丝丝和杂粮根根当中轻松快乐着。但谁也不曾预料,我们之间,他和学生之间,他和亲人之间,除了分离,还有提前降临的诀别。

        我从王铺调动的那天,丑德送给我一个自己用铁丝钳制的晾衣架。既然没有别的好东西可送,衣架子,就是一样贴心的礼品。对人赤心、朴实厚道是王铺人对任何人的礼品。

        回家的山梁,从他的老家旁边绕过。我曾经和他约在马路边上,寒暄过一阵。见我的时候,他怀里抱着一堆自家的大红苹果。那是他家自产的,那是家园给他的馈赠。 

宽厚的王铺梁,没留住一个宽厚的人

       

        选择坚守家园,就情愿守护那帮娃娃。一边要站在讲台上,一边要朝夕耕耘于田地,他随身穿着的衣服,沾满着灰尘。我也是农民出身,不会嫌弃这样的生活扮相,但他,似乎觉得这样比不上别人。

        他反而比别人优秀。他驻扎在农村的学校里,一扎二十余年,从来没有舍弃的念头。骑着一辆自行车、一辆摩托车,清晨准时站在讲台上,放学后飞奔到家里伺候年迈的母亲,打理几片陡陡的庄稼地。半工半农,奔跑在家庭与单位之间,十几里的山路,被他跑得弯弯曲曲。不可回避的山风和雨雪,是他在山梁上要对付的强敌。

        他的简短半生,有过一段美好和甜蜜,那是上天唯一赐予他的恩惠。那么一场惊动王铺梁的师生恋,结成了一个美满的家庭,成了稀疏村落里的美谈。如果把别人的楼房、汽车、酒杯算作幸福的话,那么他的娇妻,就是他忙碌辛苦生活中的一盏霓虹灯。

        四十多岁,膝下儿女未谙世事,老天斩断了他奔波的路。王铺梁是宽厚的,养育了一代代淳厚坚强的人的本性,养育着他们把贫瘠的土地开垦成肥沃的良田。可它,为什么没有容得下这样一个宽厚、受人尊重的人呢?

        他那么憨憨地惜疼着自己的妻儿,院子里新盖了砖瓦房。终于抗风挡雨了,但越冬的土炕还没来得及烘干,旋即变成冰凉。那盏照亮自己静悄日子的“霓虹灯”旋即残落成一盏孤灯!

        为了不影响教书,他把老母亲抱着接到学校,背着接到家中。听同学们讲,他撒手人寰的时候,老母亲还躺在学校的宿舍里,等候着儿子的一杯温水,或者等候着儿子下课后吱的一声推门声。山梁上的西风啊、北风啊,你怎么忍心把这个悲惨的消息吹进白发苍苍的老人耳中?

宽厚的王铺梁,没留住一个宽厚的人

      他的学生呜咽成河。

        “慧心仁爱育山苗,投桃报李焕春风。”上天眷顾他,回报于他一帮后生娃娃对师恩的铭记。从他得病到入院治疗,始终有学生陪伴左右。他们非亲非故,却如儿女一般站立榻边,两眼鳏鳏。并且听说有人提议众人帮扶,让两个孩子完成学业。这是多么暖心的提议!这是丑德老师积下的恩,这是他的学生尚行的德。这是一个山村老师用自己的辛劳和笑脸换来厚重的慰藉,如同他栽育的大红苹果,高挂枝头。

        当一场大风吹过或者一场冬雪覆盖,那个曾经高大的形象将不会站在王铺中学的讲台上,从此不再陪伴日升月落。山梁上少了一个身影,但多了一种风骨;他给那个山梁涂染的色彩将永远鲜亮地呈现,或者像树根一样,越扎越深……

     

宽厚的王铺梁,没留住一个宽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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