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逆子
1.
俞凯最近几年发了点小财,但每次回家都非常低调,为的就是在父亲55大寿的这天一鸣惊人,给自己正名,为父亲在村里长脸。
他的家乡杨树村离省城两百来公里,是个偏远的小地方,村民们靠山吃山,山里的野味前两年吃过不少,但像鲍鱼、龙虾这样的海鲜只能在电视上看到。可如今,屋里和院子里的二十多桌酒席上,每桌都有这些山珍海味,倍儿有面!
村里但凡沾点亲带点故的人都来了,大家纷纷称赞俞凯有出息的同时,不停地向老俞敬酒。
看着父亲高兴的样子,俞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老板蔡德胜打来的。蔡德胜急切地说:“这半小时我一直给你打电话,怎么才接啊?快找个借口离开,警察去抓你了,我得到消息时已经太晚,估计现在他们已经快到了。”
俞凯的酒意一下子惊没了:“哪档子事漏了?”
“辛建明醒了,那王八蛋挺聪明,一下子就怀疑到了你的身上。”蔡德胜说,“不过他没有证据,我已经在帮你安排了,你只要把今天的场面应付过去,我保你没事。”
俞凯稍稍放下了心,蔡德胜手眼通天,只要他说肯保,就算被警察抓了也没事。但他决不能在乡亲们的眼前被抓,否则,今天这番苦心就全白费了。
俞凯决定马上离开,他急忙跑到父亲面前准备告辞,谁知,父亲先开口了:“小凯呀,你三大爷总算赶回来了,还不去打个招呼?”
俞凯匆匆跟三大爷打了声招呼,然后跟父亲说:“爸,刚才我公司老板打电话来,说有个生产流程的文件失窃了。这事很重要,我得马上赶回去。”
见爸爸没多说什么,俞凯转身就准备走,谁知,这时一辆警车已卷着尘土呼啸而至,停在了院前。两个警察跳下车走了进来,问谁是俞凯。俞凯硬着头皮说:“我就是俞凯,怎么?两位警官,找我有何贵干呀?”
其中一个警察亮出证件,说:“东明公司老板辛建明前晚被人捅了两刀,他指证说是你干的,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俞凯把脸一沉,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前天晚上我在公司,很多人都能作证,辛总认错人了吧?”
老俞问道:“小凯,你又跟人家打架了?”
“爸,这事不是我干的。”俞凯说,“我现在是保安部长,在公司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再打打杀杀的,不是让人笑话吗?”
“不是你干的就好,那就去一趟跟人家说清楚。”老俞想了想,说,“让你女朋友思思留下,等送走了客人,让她带我去你城里的家。我要在你家等调查结果,如果真是你干的,看我怎么收拾你!”
俞凯以前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老俞那些年赚的钱,大部分都帮他擦屁股了。后来,他逼着俞凯跟他在山上承包地种茶叶,可俞凯只干了俩月,就受不了那辛苦,偷偷去了城里闯荡。过了几年再回来的时候,不但西装革履出手阔绰,而且行为举止文明多了。老俞还以为儿子长大懂事学好了,没想到突然间,儿子就成了嫌疑犯,而且还当着全村人的面,这可真是打他的老脸。
俞凯被带走后,老俞和思思一起回省城。路上,老俞问道:“思思,你和小凯是怎么认识的?”
思思告诉他说,半年前,她在一家酒店当服务员,有一天,她打碎了一瓶很贵的酒,对她垂涎已久的老板提出,只要做他的情人,就帮她平了这事。就在老板对她动手动脚的时候,在酒店吃饭的俞凯恰好撞见,当场把那个老板一顿痛打,然后帮她赔了酒钱。她觉得俞凯是个好人,而且有男子气概,认识后没多久,便成了他的女朋友。
老俞问道:“酒店的老板应该挺有钱吧?挨了揍就那么算了?”
“老板当然不是什么好人,他找了人想要报复凯哥,可是凯哥非常有名气,他找的那些人都劝他算了,他也只好吃了这个哑巴亏。”
“名气?打出来的名气吧?”老俞恨恨地说,“你实话告诉我,他到底是干什么的?”
“他就是隆胜公司的保安部长,他们的公司老蔡德胜蔡总非常器重他,所以给他的薪水也高,这点他真的没骗你。”思思犹豫了一下说,“不过,他的名气的确是靠敢打敢拼闯出来的,他是蔡总手下最厉害的打手。”
原来,儿子还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老俞听完,痛心地说:“你是个好孩子。你喜欢他,那是他的福分,可你得劝他学好啊!最厉害的打手?跟电影里的古惑仔有什么区别?电影里的古惑仔打打杀杀到最后有什么好下场?有比他下手黑的,万一哪天他被人打死了,你可怎么办啊?你放心,既然叔知道了这件事,就一定得把他从邪道上拉回来。对了,那个蔡总到底是什么人?”
思思说:“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我听人家说过一件事。蔡总当年跟人争地盘的时候,对方砍掉了自己一根手指,想吓唬他,蔡总却眼都不眨,生生咬下了自己两根手指,从那之后,再没人敢和蔡总比狠。”
听着好邪性!跟着这样的老板,不走邪道才怪,老俞心里充满了恐惧、愤怒、焦躁,再没心情说半句话。到了城里,天色已晚,思思把老俞送到俞凯家里,正准备帮他做些饭吃,这时门被打开,两个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人四十多岁年纪,虽然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可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掩不住的匪气,而另一个竟然是白天刚被警察带走的俞凯。
老俞失声道:“小凯,你怎么回来了?”
2.
俞凯微一躬身,摊手指向身边那人,说:“爸,这位是我公司的老板蔡德胜蔡总,这次多亏了他帮忙,我已经没事了。”
蔡德胜上前一步双手握住老俞的手,爽朗地笑着说:“俞叔您好,今儿个本来要去给您庆祝生日的,因为手头事多没去成,没想到因为小凯的事您来了,我这儿已经订好了酒席,咱们这就去喝两杯吧。”
老俞低下头,只见蔡德胜的左手尾指和无名指齐根而断,看来思思说的不是假话。老俞强压着满肚子火气,当下也不多言,随着他们到了附近的一家酒店。酒店包间里早已摆满酒菜,蔡德胜殷勤地劝酒夹菜,对老俞恭敬有加,如果不是老俞对他早有成见,一定会感动得不得了。
提起今天的事情,蔡德胜说,东明公司的辛老板坏事做尽,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很多人都惦记着收拾他。而蔡德胜因生意上的事,不久前跟他发生了冲突,被他记恨在心。前天晚上他被人偷袭挨了两刀,虽然根本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可是却一口咬定是俞凯所为,想以此拖蔡德胜下水,从而取得生意场上的谈判优势。蔡德胜得知俞凯被抓后,立即发动人手打探消息,终于找到了真正动手的人,并说服他自首,于是俞凯的罪名不洗自清。
老俞听得有些糊涂,如此说来,自己儿子当真没有做这种事?可即使真是这样,俞凯给蔡德胜卖命却是事实,只要儿子继续跟着他,这辈子就算完蛋了!
想到这里,老俞掏出一张存折递过去,说:“我来的时候带了所有的钱,希望能帮到小凯,蔡总,你救他花了多少钱?这存折里有7万,够不够?”
蔡德胜一愣,问:“俞叔,您这是什么意思?”
“小凯虽然是你手下,可他却是我儿子,救他当然得我花钱。”老俞把存折扔在桌上,说,“这钱给你,我们就两清了,城里太危险,回头我带小凯回家,以后就让他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种地。”
一听这话,俞凯苦笑着说:“爸,你这是干什么呀?事情不是都过去了吗?蔡总对我不薄,我怎么能说走就走?回了家我能干什么?跟你上山承包地种茶叶?多没面儿啊!”
“逆子,在城里混就有出息了?当着那么多乡亲的面,你让警察给带走了,有面儿了?你爸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你叫我以后在村里咋说得起话?这就是你给我备的生日贺礼?”老俞吼道,“我就不信你有多冤枉,要是屁股干净的话,那辛老板凭什么赖你?警察凭什么抓你?”
俞凯也火了,大声说:“爸你讲点理行不行?我好不容易混出点模样来,你一句话就让我回到解放前?打死我,我也不跟你回去!”
老俞“噌”地站了起来,抬手就是一巴掌打了过去。俞凯也不躲闪,硬挨了这一嘴巴,然后脖子一梗,说:“爸,你愿意打就打个够吧,谁让你是我爸呢。”
老俞一听这话更生气了,他一脚将儿子踹倒,然后连拳带脚暴风雨般落在俞凯身上,不一会儿,俞凯的鼻子都被打破了,鲜血淌了满脸,可还是不说一句软话。
拉扯中,俞凯的衬衫被老俞一下扯开了,露出了三道清晰可见的伤疤!老俞气愤地说:“你说你没打架斗殴,这身伤哪儿来的?”
俞凯赶紧整理好衬衫,说:“爸,我这是……以前出过一次车祸,这都是那时候受的伤。”
“都这时候了,你还没实话,还敢骗我?”老俞气得抓起一张椅子举了起来,蔡德胜见状大惊,赶紧上前抱住老俞,说:“俞叔,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几句行不行?”
老俞挣了几下挣不脱,气喘吁吁地说:“今天他要不跟我回去,我豁出去打死他,也省得有一天被别人打死,你说什么都没用。”
蔡德胜傲然道:“俞叔误会了,我不是想劝你,离开我公司是你们自己的损失,我蔡德胜在乎什么?是不是?打现在起,俞凯再不是我公司的员工,你们爷俩爱怎么折腾都随便,我不管了。”
说完,蔡德胜对俞凯使了个眼色,放开老俞扬长而去。俞凯知道蔡德胜想让他暂时答应下来,稳定住局面再说,于是装作赌气地说:“爸,我一年几十万的收入没了,这回你满意了?”
“别这么阴阳怪气跟我说话,没用,小心我还揍你。”老俞一把将俞凯拽起来,“跟我回家。”
俞凯叹了口气,说:“爸,那种种地养家当农民的日子,我死也不会过的。我答应你再也不打打杀杀了,但你得让我留在城里,我做点正经买卖总行吧?”
老俞硬起心肠,说:“儿子,不是爸不相信你,实在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样吧,先跟爸回去,安心在家里呆两年,等你真学好了,爸再不拦着你,反正你们年纪小,想结婚也不差这两年。”
俞凯苦苦哀求,奈何老俞决心已定,俞凯终于意识到没办法说服父亲了,趁老俞不备,他赶紧逃出了酒店。
3.
俞凯知道父亲不会善罢甘休,在躲着老俞的同时,找到房东提前退了房。他想,老俞失去了在城里的落脚地,总该回村里了吧?
果然,在房东把老俞赶出去的第二天,老俞终于离开了省城。思思把老俞送走后,回来告诉俞凯说:“俞叔走了,他让我转告你,三天之内你要不回去见他,这辈子就别回去了,他权当没你这么个儿子!”
“动不动就拿这种话威胁我。”俞凯不以为意,“不用当真,过段时间他气消了就好了。”
思思掏出一张存折递了过来:“这是俞叔让我交给你的,说这些钱脏,以后就算要饭,也不想花你一分钱。”
这几天为了躲父亲,俞凯连公司都没敢去,事情攒下一大堆。这次蔡总为了救他,花重金找了保安部的贾志航当替罪羊,虽说俞凯刺伤辛建明是奉命行事,可蔡总这情他得领。随后的日子里,他忙得不可开交。
转眼三天过去了,这天三大爷打来电话,说:“小凯,你爸把你给买的家具什么的都搬到门口了,说等你到中午12点,如果你不回来,他就把这些东西全砸了,以后也不认你这个儿子。你还是赶紧回来一趟吧。”
俞凯想了想,决定给父亲打个电话,可电话接通后,父亲根本不听他说话,只问了一句:“回不回来?”
“爸,我这边现在正忙,您等……”
没等他说完,老俞就挂断了电话。又过了两分钟,三大爷发来了视频,视频中老俞把家具全砸了。
眼看着几万块钱的东西灰飞烟灭,俞凯心痛之余,心里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惧:再不想办法的话,他真的要失去父亲了。
事情并未就此结束,第二天,三大爷又打来电话,告诉他说,老俞上山继续干活儿去了,说没了儿子,得赶紧给自己赚养老钱。俞凯的心一阵阵疼痛,父亲辛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趁他腰椎出问题的机会,死说活说劝得他再不上山干活儿,没想到父亲竟要重操旧业。
“凯哥,你打算怎么办?”思思试探着问。
俞凯颓然道:“我现在不敢回家呀!只能先做出点正经事儿来,让他知道我改邪归正了。我这就去找蔡总,跟他请段时间的假,先处理好家里的事再说。”
思思突然哭了,说:“凯哥,要不你真离开蔡总吧,其实你爸说得有道理,跟着他,将来不是坐牢,就是让人给打死……”
“那也比做一个普通人强,我可不想当农民过那种苦日子,就算死也要死在城里!”俞凯打断她说,“好吧,我答应你,等我再跟他几年多赚些钱,就彻底金盆洗手,这总行了吧?”
俞凯花言巧语哄得思思相信了他,然后租了个门面开了间超市。通过思思和三大爷,把这些消息传到了老俞耳朵里。准备工作做足了之后,俞凯这才带着思思再回杨树村。怎奈何老俞是铁了心,不把俞凯弄回身边誓不罢休,他问儿子:“你到底肯不肯留在家里?”
这个问题俞凯回答不了,于是,老俞把他和思思当成空气,对他的解释充耳不闻。俞凯又急又气,却无计可施。这天一大早,老俞提着锄头正准备上山,却发现正在做饭的思思突然干呕了两声,吐了起来。老俞马上反应过来:“思思,你不会是怀孕了吧?”
恰好老俞邻居的亲戚刘大夫来作客,老俞赶紧去把他请了过来。刘大夫给思思把脉后连声道喜,原来,思思真的怀孕了。
俞凯兴奋地抱住思思亲了一口,扭头对老俞说:“爸,思思有了,您马上就要当爷爷了。我知道您一直不相信我,可我真的已经痛改前非。况且现在我都快有孩子了,就算不替您想,我也得替孩子着想吧?求求您就相信我这一次,行不行?”
思思也说:“爸,这些日子凯哥本本分分经营超市,从来没跟蔡总联系,您就别逼着他回来了,况且孩子出生后也得有个好的生活和教育环境不是,我也不习惯这里,您就答应让我们留在省城吧。”
老俞叹了口气,说:“好,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其他的事情都以后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个好日子,你俩把婚结了!”
就在这时,一对五十多岁夫妇模样的人走了进来,俞凯惊讶地站起身,招呼道:“贾叔贾婶,你们怎么来了?”
“这次我们是专门来求你的。”贾叔一脸的惶惑无助,看上去都快哭了,“求你一人做事一人当,别让我家志航替你扛罪。”
4.
俞凯脸色大变,勉强一笑,说:“贾叔,你说的是辛老板那件事吗?志航是自己投案自首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贾婶突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哭着说:“小凯啊,现在法院要判志航,他至少得蹲十年大牢,我们老两口可怎么办啊?人家都说志航是替你顶罪,这个时候你可不能昧着良心不认账啊!”
老俞上前扶起贾婶,请老两口坐下细说。老两口说,他们的儿子志航也在蔡德胜公司的保安部,那天志航拿回家40万,说他打伤了人,准备投案自首,这些钱是老板给的安家费。谁知,志航被判了十年。他们一番打听后,才听说辛老板其实是俞凯刺伤的,而且出事的那天晚上,志航一直在家,根本没有作案时间。
他们去找了蔡德胜,蔡德胜说帮忙却一直没有结果,他们去劝志航说出实情,志航却一口咬定是自己干的,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多方打听,来杨树村找俞凯。
老俞低头想了半天,才疑惑地问:“如果这事是我儿子干的,为什么你儿子不改口?”
贾叔悲哀地说:“要不说他鬼迷心窍呢,宁可判刑也要讲义气!等他出来,他这辈子不就完了吗?”
老俞沉下脸,问:“小凯,到底是怎么回事?辛老板到底是不是你刺伤的?”
“爸,真不是我,贾志航跟我情同兄弟,让他扛罪,那是人干的事儿吗?”俞凯委屈地说。
老俞挤出个难看的笑容,对夫妇俩说:“我也觉得不是我儿子干的,我儿子最讲兄弟义气了,再说那几天他正张罗给我过生日,也不可能有时间干那种事。”
老贾两口子不肯离去,又哭又闹的,一直折腾到晚上。这时候老贾的电话响了,听完了之后面露喜色,兴奋地说:“老伴儿,别闹了,是蔡总的电话,说辛老板那边同意撤诉,他不再追究的话,蔡总再帮忙打点一下关系,志航最多在里面呆两年就能出来了。”
奇怪的是,听到了这个消息,本该长出一口气的老俞,脸上却露出了悔恨之色,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
贾家夫妇兴高采烈地离开之后,老俞问俞凯:“你给蔡德胜打电话求救了,是吗?”
俞凯明知道这事瞒不过老俞,所以也不撒谎,说:“这是他公司的事情,凭什么惹我一身麻烦?我当然要他给个说法了。”
“那个辛老板为什么撤诉?你应该知道原因,对吧?”
俞凯说:“蔡总被辛总抓住了要命的把柄,本来就考虑着妥协呢。听说了贾叔贾婶的事后,他说答应辛总的条件,顺便要求辛总撤诉,既然辛总在生意上占了大便宜,答应蔡总也是情理之中。”
老俞点了点头,冷着脸又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打自己嘴巴吗?”
俞凯不由得后退一步,苦笑着说:“爸,不管你信不信,辛总真不是我捅伤的……”
没等他说完,老俞已经掀翻了桌子,一巴掌抡了过去,俞凯早有防备,一转身逃出门去。老俞大骂:“你个狗日的,还敢说不是你刺伤的?志航是姓蔡的手下,不是让人家志航为你顶罪,姓蔡的凭什么给他那么多安家费?你别看老子一辈子这样的烂农民,脑子里的道道比你小子多,村子里还没人敢把我当傻瓜。你狗日的要是把我当傻瓜一样糊弄,那真的是眼瞎了。老子我这辈子没做亏心事,没在村里说过一句假话,你妈走的早,老子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容易吗?老子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有你这样的逆子!为了不让你孩子出生没有爹,刚才我睁着眼睛说瞎话,我良心让狗吃了啊……”
老俞腿一软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大哭起来。
俞凯垂头丧气地走进屋里,跪在老俞面前,说:“爸,就算我骗了你,可那些事都过去了,现在我已经学好了,您让我怎么样我都听您的,您就别难过了。”
老俞慢慢抬起头来,问:“你真的什么都听我的?”
俞凯感觉有些不妙,马上改口:“但你要是让我一辈子都呆在村里,我不能答应,其他的都行。”
老俞自嘲地一笑,说:“我现在才明白,你开超市说自己改邪归正,都是骗我的,要不然你都已经辞职了,那姓蔡的为什么还继续帮你?你宁可不要我这个爸,也不可能放弃你城里的生活,可是你心里还放不下我,怕我累坏了自己,不忍心看我过穷日子,是吗?好,你老子我现在很缺钱。我养你从小到大,包括你打伤人帮你赔的钱,你算算大约有多少?”
俞凯本就想给父亲钱,但又怕父亲不收,现在正好。他大概算了下,说:“50万吧,爸,你想让我还你这笔钱吗?”
“好,就50万。你把这钱还我,以后我就再不管你,你也不再担心我了,不过有个前提条件。”老俞咧嘴一笑,“就是这钱得来路清白,只有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赚的钱,我才承认它是干净的。”
俞凯隐隐约约明白了父亲的想法,他试探着问:“您是说,我跟您承包地种茶叶赚钱?”老俞点了点头。
俞凯犹豫不决,50万块,这得卖多少茶叶、流多少汗才能赚到啊?不过如今有钱人聚会都不喝酒,改成品茶了,一个壮劳力每天能赚好几百,那岂不是说,用不了几年就能赚到50万?想到这里,他问:“只要我种茶叶赚了50万,您就再不管我了?”
老俞脸上现出悲哀之色:“我倒是想管,可我管得了吗?”
5.
第二天,俞凯以处理超市的名义回了省城,跟蔡德胜说明自己的计划,蔡德胜答应没有大事的情况下不找他。一个星期后,俞凯在杨树村举行了婚礼。接着,他就迫不及待地上山种茶叶。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每天除了干农活,其他时间都陪在父亲和思思身边。
见儿子表现得这么好,老俞心里稍感安慰。他当然不是想要50万,只是想以这个理由,把儿子拴在身边罢了。按他的想法,想赚这50万至少要五六年,那时候儿子有了孩子有了牵挂,或许就不会再回到打打杀杀的日子里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平静地过去。这天早上,俞凯说,这两天思思感觉不舒服,要带她去城里检查一下。老俞当即就同意了。
下午,老俞拨通了思思的手机,想问问情况。
谁知,电话那头的思思情绪有些低落,说:“医院人多,正排着队呢,等有了结果我通知您。”
老俞应了一声,就想挂断电话,可突然感觉到不对劲,问道:“正排队呢?那不应该有很多人吗?可你那里怎么那么安静?思思,你跟爸说实话,你到底在哪儿?是不是小凯又惹事了?”
思思“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说了实情。原来,昨天晚上,俞凯接到一个电话,就去了厨房。她起了疑心,就去偷听,结果听到俞凯说什么士为知己者死,蔡总待他恩重如山,如今需要他,他豁出这条命不要也会帮蔡总摆平这件事。
第二天,思思问起这事。俞凯说是蔡总拜托他帮个小忙,并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在俞凯再三说服下,思思稀里糊涂地同意帮他保密,并装作去医院检查,和俞凯一起来到了省城。来到省城后,俞凯先把她安顿在酒店便离开了。她越想越怕,正犹豫该不该告诉老俞,就接到了老俞的电话。
老俞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长叹一声说:“这个逆子,恐怕又重操旧业了。孩子,你糊涂啊!你等我,我现在就去找你。”
老俞本想给儿子打个电话,可转念一想,电话打也白打,自己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于是,老俞打了个车,赶到了思思住的酒店,叫思思给俞凯打电话,说自己突然肚子疼,疼得受不了,让他赶紧回来一趟。
20分钟后,一个女人风风火火赶来了,说俞凯有事,实在脱不开身,所以让她来帮忙送思思去医院。老俞急得杀人的心都有了,大叫:“不要说那些没用的,你快告诉我,俞凯到底在哪儿?”
见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女人哆哆嗦嗦地说:“俞部长在公司,跟蔡总在一起呢。”
老俞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塞进女人的包里,咬牙切齿地说:“快带我去,这些钱都是你的,如果晚了,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女人吓坏了,不敢拒绝,便开车带着老俞火速赶到公司。老俞跳下车,正好看到一群面目狰狞的人从公司大门走出来,而带头的正是他的儿子俞凯。
老俞定了定神,从路旁斜插过去,当他接近俞凯的时候,一个秃头大汉发现了他,恶声恶气地问:“老头儿,你想干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老俞,老俞抢前一步,背在身后的手猛地扬了起来,手里握着的,赫然是他用了多年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了俞凯的膝盖骨上,只听得“咔嚓”一声,俞凯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叫,捂着膝盖倒了下去。
秃头大汉惊叫一声,一拳将老俞打倒,其他人也冲上去拳打脚踢,俞凯拼命大叫:“住手、住手,他是我爸……”
俞凯的手下们这才住手,此刻老俞已经奄奄一息了。俞凯拖着残腿爬过去,把老俞抱在怀里叫道:“爸,你疯了吗?”
“我没疯,我只是不想你去送死,我废了你总好过别人打死你。”老俞咳了两声,开心地笑了,“你的膝盖碎了,一个残废,以后就没办法去跟人拼命了吧?我问过思思,她说宁可跟着一个残废,也好过跟着一个杀人犯!爸没本事,也只能帮你这么多了……”老俞说完,便昏了过去。
俞凯哭着大叫道:“叫车,快叫车送我爸去医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