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里子的故事

文/王宁子

六月六晒丝绸。

每年六月，都会惦记柜子里那三床陪嫁的被子，晒了多年，依旧两面新。

那年，面对巷子里送路的大妈大婶啧啧的赞叹，母亲笑着说，额女子多，每人陪四床被子，不偏谁也不向谁。

那年月，陪嫁的好坏从一针一线到几大件，都会成为街头巷尾的话题。谁家女子陪的好，谁家女子陪的多，都会成为嫁女陪嫁的标准。

1985年，母亲开始卖布，每次进布母亲早早起来为我们做好饭，带上两个馍就出门了。在小镇搭头班车去咸阳，然后倒车去乾县，那时候，班车很少，每次进货，母亲都是两头见不了太阳，为了赶车，每次进货就像打仗一样，饿了嚼口馍，渴了讨口水。那天，为了四个被里子，母亲家家转家家看。为了四个被里子，母亲进了平时不敢进的白棉布。不知道母亲跑了多少路，只记得母亲回来已经快半夜了。在那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唯有等。那晚，父亲在南门口徘徊了大半夜，才接到母亲。那天，母亲到咸阳已经没了回家的班车。

九十年代，各个城市大搞建设，我们当地给咸阳拉砖的四轮车很多。母亲和同去的一个婶子从咸阳汽车站扛着比自己还重的包，走一走，歇一歇，一步一步把包挪到渭河桥边。婶子看包，母亲站在路边，每每听到四轮车声，母亲就奋力挥动双臂，一辆，两辆……也不知从母亲身边过了多少辆车。农历十月，夜越来越冷，手已被冻的僵硬，母亲和婶子蜷缩着身子坐在包上，相互依偎着取暖，只要远远看到车灯，母亲便冲到路边，一边喊一边摇手。那晚，从车上抬下布包，父亲硬拽着司机叔回家吃碗面，母亲和婶子硬塞的路费，都被司机叔拒绝，接过父亲递过的烟，司机叔说，出门在外谁还没有个难常事，就是你们不坐，额也是空车给回dan（关中话，跑）呢！

那晚，母亲回到家，兴高采烈地解开包，取出那匹白棉布，放在桌子上对父亲说，这是给你女子取的被里子，你看咋样？那晚，母亲对父亲说，咱咋都瓜了，忘了问那兄弟是哪个堡子叫啥……

虽然多年过去了，但司机叔的那句话被父母记了一辈子，也让我们懂得了“予人玫瑰手留余香”的意义。

当年陪嫁的被子只盖了一床，剩余三床已不合如今的床，但总舍不得拆。

每年六月六，若天气晴好，定会抱着被子上楼，美美地晒上一天。那满是太阳味儿的被子，一针一线都是母亲的爱。抱着被子，想起那个冬夜，渭河桥头望眼欲穿拦车的母亲，那个被父母念叨了一辈子的司机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