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妓回忆录》| 马尔克斯笔下的超现实“浪漫”
前不久当当做活动时，我屯了一些书，其中一本是马尔克斯写于2004年的《苦妓回忆录》。
选它没有别的原因，只因推荐页上写着：“这是马尔克斯最后的一部小说。”
我想看看，77岁却深感自己衰老甚至逼近死亡的大作家，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01
“活到九十岁这年，我想找个年少的处女，送自己一个充满疯狂爱欲的夜晚。”
要是被这个开头触发了好奇心和窥探欲，那么接下来不到120页的故事根本没法填满开篇时的阅读欲望，甚至让人觉得有点迷茫，有点困惑。
老头迷恋青春少女的题材，在文学史上并不鲜见。立马联想到的有川端康成的《睡美人》，有纳博科夫的《洛丽塔》，甚至在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里也有对十几岁少女释放爱欲的桥段。
可是，《苦妓回忆录》对这个题材的处理手法却有点过于“魔幻”了。坦白说，这种魔幻感已经脱离了现实而不是基于现实。
一个90岁的老头，一辈子做着无爱之爱，到50岁时，已经和五百一十四个女人至少睡过一次，这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简直跟《霍乱》里的弗洛伦蒂诺·阿里萨有的一拼。
当他看到自己90岁的生日礼物赤裸裸地熟睡在床上时，却啥也干不出来，默默宽衣，静静穿衣，悄然离开，然后突然对自己不可逆的衰老落寞了起来。
在年轻的生命面前，他自觉羞耻、伤感、冰冷如一条鲻鱼，不得不开始感到90岁的重量，开始一分一秒地计算着临终前所余夜晚的宝贵时间。
第一次他对少女的美好胴体干瞪眼，第二次继续干瞪眼，第三次还是干瞪眼，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What？！
瞪了那么几次，他就这样爱上了那个没有一句对白，甚至都不知道有没有醒来过的女孩，然后美若其名地把这个称之为他的“初恋”。
不现实，太不现实了，这是其一。
02
虽然这书的名字叫《苦妓回忆录》，但我觉得更像是文中的主角，那个当了一辈子无名记者的老头自个儿的回忆录。
语言上也有别于马尔克斯的其他作品，前面三分之二的篇幅一直在絮絮叨叨老头的一生，没有高潮，没有迭起，仿佛真有一个老头在你耳边念叨一样，耳孔里一直被吹进一股衰老的气息，让你顿觉自己也跟着长出了皱纹似的。
直到最后的三分之一篇幅，我才隐隐约约嗅到一股温柔的味道，虽然读起来并没有像马尔克斯其他作品所带来的快感，但却渐渐呈现出一种天鹅绒般的丝滑，字里行间带着一种梦幻般的浪漫让你在那一刻忘却被脱离的现实。
作为小说中很重要的一个角色——那个14岁的青春少女，在全文中却从未开过口。她的想法、她的意愿、她的思维……都是通过老鸨传达的，而老鸨的话有多可信？你懂的。
因此，当看到老鸨对忧郁的老头说：“那可怜的孩子正疯狂地爱着你呢”。What？！我当然、无疑、绝对是深表怀疑的。
在我看来，无论对读者，还是对小说中的老头来讲，14岁少女只是一副无声的肉体，没有任何自主选择权。
当老头沉浸在美好的幻想而愉悦时，当老头认为她被别人占用而愤怒时，少女的神圣或卑贱就如同升降机一般，上落自如。
如果说，我不懂老头为何在90岁高龄才第一次品尝“爱”的味道，不懂他为何会爱上这个“无声”少女；
那么，我更加不能理解的是，这个没有跟老头通过一语的少女，到底是怎样是如何“疯狂”地爱上他的呢？
不现实，太不现实了，这是其二。
03
再来看看产生这场“忘年之恋”的源头。很显然，这是老头即将迎来90岁生日的一个突发灵感，一个突然想找个雏妓发泄的灵感。说白了，就是藏在老头身体里的欲望在作祟。
《重大人生启示录》里说：“人生就是由欲望不满足而痛苦和满足之后无趣这两者所构成的。”
弗洛伊德曾指出：“欲望的有效性与必要性是有限度的，满足不是绝对的，总有新的欲望会无休止地产生出来。"
老头为何对少女只看不做？因为单纯地满足现阶段的欲望并不能消除无休止新长出来的欲望，而他的“不做”刚好可以让欲望无限地延续下去。
简单来说，他在享受欲望被寻求满足的过程，且并不感到痛苦，这也是该小说有别于其他类似题材作品的地方。
在我看来，这里的“爱”更像是一个慰籍贪婪心灵的借口，不管这个爱被包装得多浪漫，多梦幻，多温柔。
正如文中所说：“苦是为了爱就不要紧。”噢……自欺欺人。
所以，按照这种超现实的基调，小说最后呈现的Happy Ending，我一点儿都不感到意外。不过，最后那幅温柔浪漫的画面，让我再次看到马尔克斯内心的柔软。
“我的家沉默而有序，正要披上幸福霞光的色彩。达米亚娜在厨房放声歌唱，而那只起死回生的猫在我的脚踝旁卷起了尾巴，跟着我走到书桌前。”
“当我整理自己那干枯的纸张、墨水瓶和鹅毛笔时，太阳在公园的巴旦杏树林与内河邮政船间爆射出了光芒，那艘船因干旱而迟到了一个星期，正咆哮着驶入港口的水道。”
“终于，真正的生活开始了，我的心安然无恙，注定会在百岁之后的某日，在幸福的弥留之际死于美好的爱情。”
开始的到底是真正的生活，还是真正的噩梦？
不现实，太不现实了，这是其三。
最后，我不能说这是一部让我喜欢的作品，因为我的阅读感受确实是迷茫而困惑的。当中有太多不合常理的东西让我无法只遨游在作者无边的想象中。
我唯一感受到的是，这个77岁的老人在文字中哀叹光阴的流逝，在恐惧中感受死神的步步逼近，在孤独中回味过去辉煌而灿烂的人生。
整部小说飘散着阵阵老人身上特有的风油精味儿，马尔克斯在超现实的“浪漫”身上叠加了90年的岁月，让这种浪漫被增添了一股淡淡的忧伤。
而我也深知这故事没法再继续写下去了，否则，在老头90多岁的某一天清晨，当妙龄少女醒来，看到的很有可能是一条羞耻、伤感、冰冷的鲻鱼。
那多不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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