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这样改变命运的1
我,一个现成的,活生生的我,害怕被人谈论,也从来没有一点点想谈论别人的兴趣。
能够被人谈论的,譬如一个人一个礼拜前的奇思妙想,如果能使他得到好处或者是避免了什么潜在的风险,那就更能吸引一双双好奇的耳朵!再譬如他一个月前的荒谬的行动!让人惊讶,颠覆了他在朋友们心中的历史形象!这样的例子举出十个,一百个来,构成了这个所谓的多面的人!仁慈也罢,善良也罢,阴险也罢!可能同时属于一个人,无数的这些能够被谈论的时刻,都不是这个人的本质,都不过是他在外部条件施加下的一个表演而已!决定他本质,或者说让这个人拥有如此行动的灵魂,可能只是他生平所经历的一个无比重要的时刻,真是惭愧,年轻人总会沉醉于自己在人生舞台上的种种表现!始终忽略对于人生来说,有着重大的影响的事件,它们可以改变了人一向的处事态度以至于灌入灵魂深处!它们也可以改变了人的命运轨迹!譬如一个人从庸俗的泥潭里不断向上爬的意志力的来源!
除了这些对我来说无比重大的时刻,让人容易忽略,更有一些决定你命运的人,他们有的光鲜亮丽的站在你的面前,有的蛰伏在暗处,无疑他们对你施加的影响,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无论你承认与否,他们决定了你灵魂中最最本质的东西!
我开始为这种本质的东西着魔,甚至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在我眼中也闪闪发光,因为他的那种孤注一掷誓死要把最最恶毒的手段演绎出来的灵魂,到底是受了什么重大的经历的影响又或者是哪一个人,哪一个人有这么伟大的影响力,可以控制这个人并让他能把这些种种恶毒之事贯彻实施到底!这种力量难道存在于宇宙天地间,不值得引起注意吗?
自从有了这样的好奇心!伴随而来的就是惭愧,我对于我灵魂的本质视而不见,即使它无时无刻通过我的行动和表现像镜子一样映在我眼前!
可是如果在一个旧式家庭长大,家里有一张张永远吃不饱的嘴等着要喂养,那不会再去多问,他们的爱好是什么,倾向什么,他们只知道要被推出去就业!他们想自己的时间总是少得可怜!他们根本不会想,什么对他们而言合适,什么不合适!只要一旦骑上马鞍,他们决不去想马脖子以外的事!
这样悲惨的现实,哦,不,如果人没有充分的意识,这种悲惨根本不成其是悲惨,因为这种悲惨需要被挖掘,而挖掘的过程更需要勇气!一个人跑来跑去,说不定只是因为他乐于逃避自己或者逃脱不愉快的环境,然而真正的反抗,对不愉快反抗到底的,我只能说相当于零!个人反抗这种不愉快比随波逐流所要求的勇气要多得多!一个拥在群众当中的勇气根本就是手到擒来不假思索!而一个敢于站出群众的英雄般的表现近乎绝迹!
我勇气的忽然降临,来自一件偶然的事情,但并不因为它纯熟意料不到的出现,而让我对它有一丝丝的看低。
这是我干的一件蠢事,我干过很多蠢事,不过都没有这一件让我脊背直凉,为了挽回,我还是竭尽全力去消除这桩蠢事所带来的影响,我动用了我浑身上下每一个能动用的地方,生怕遗漏了一个给我带来致命的打击。但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讥笑,讽刺,不以为然的目光立马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一双双充满鄙夷的目光对我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而到了明天,可以想像,经过千百张嘴辗转相告我干的这桩蠢事便会像牛奶一样送到各家各户的门口,成为笑料。这还不止,紧接着,这份宝贵又难得的喜剧材料还会一路带进咖啡馆和办公室!
我承受不了这样放在众人嘲笑的嘴唇上玩弄,于是马上变成恐惧,一天,两天,每天都在折磨!这是我的本质,我居然与生俱来拥有这种畏惧出丑,怕脱离人群的恐惧!它是什么时候跑到我灵魂中去的?又是一天,两天,恐惧依然那样有增无减,但是更多的是我看到自己那几乎不可逾越和战胜的灵魂本质!我怎么会被这样轻易打败而被钉在了耻辱的柱子上!我百思不解!
正如有什么高尚品质,自身一辈子都没有发挥过一两回,却总是苛求别人得拥有一样!我迁怒周围的一切,一个明明摆得很正的花瓶我也瞧着不顺眼!我为我的才能没有百分百发挥而只发挥百分之零点一而迁怒周围的一切,没错,最后我终于明白,我被控制了!只能解释成这样!无论什么,若是丢给我一个甜头,必定要我付出更大的代价!像个无底洞一样吞噬我的一切,时间,精力!让它们消耗殆尽!
不,我不能再任由这样无限制地被吞噬,最终只能让自己降低索求,要的越多,最终要付的代价越多!有些看似当时零代价的索取,将会保存着,像利息一样不知哪天一股脑地向你砸去!
谁要是在伙伴们面前丢过人出过丑,就永远成为可笑人物,他们不会忘记,也不会原谅。我越是描绘这种场面,越是想象这种景象,我便越发陷入无奇不有的胡思乱想。此时此刻,我觉得用食指迅速轻快地扳动一下手枪的扳机,远比以后长时间经受这地狱般的苦刑要容易一百倍。这难熬的苦刑便是无可奈何地等着看,伙伴们是否已经知道我丢的丑,是否在背后窃窃私语,暗暗笑话。我也深知我的脾气,只要人们开始对我讽刺嘲笑,把我的事东传西传,我是绝对不会有力量来忍受这一切的。
我开始固步自封,牢牢地把自己锁在一个地方!却硬是欺骗自己这里丰富多彩!每天固定的和一些人打交道!却要遏制自己想要接触更多生命的愿望!沉闷的生活日复一日,为了也给它寻一个理由,硬是幻想成这是在伺机而动!是一种深谋远虑后所做出的明智之举!这种种强人所难,让人一时兴奋,时间一长则无疑像一道冰箍套进发热的脑袋!
我的一个毛病,就是知道多少,就得和人一股脑说尽了,甚至为了自己能编造出一个金句而自我得意,即使到头来发现说的只不过是一句废话,人多的时候,人们厌恶这种饶舌!他们发起的话题,在我看来完全是低级趣味,但是效果却引起了大多数人的接茬!让人苦恼至极!起初还能以“这样的下三滥的话题,怎么会由我的口中说出呢?”,“我怎么会对这个庸俗的话题接茬呢”!而感到莫名痛快!可时间一长这种感觉就会因麻木而消散!
我从来不懂得知道的东西比说出来的要多,这种境界的生活让人轻松百倍!我总感觉我时时刻刻做好倾囊相授的准备,却永远没有一个倾囊相授的对象出现!
不行,从现在开始不能再这样昏昏沉沉地瞎混!我这个突然觉醒的年轻人一面在柔和的夜色中往前走,步子越来越急,一面以真正的激情暗下决心:从现在起我要改变我的生活。
这是每个心智成熟的人在特定年龄都会有的冲动,就好比一道深渊,诱惑力极强,以至于我这样的人忍不住想一下子跳进去试试深浅!但是一旦松懈了意志,它就立马会变成瞎嚷嚷式的鬼叫!
我是个在人群中不好也不坏的不显眼的人物,也不讨人喜欢。如果有一天我销声匿迹,谁也不会觉得少了我这个人!迄今为止还从来没有哪一个地方,因为我引起一阵强烈的激烈的感情,而我自己归根到底人生是也别无希求!
如何能让生活急需改变这句话时刻变成强有力的意志?一种口号只是在头脑发热的时候才成其是口号,才能释放他让人着魔疯狂的力量,否则什么都不是,因为一想到家里热腾腾的饭菜已经准备完毕,人的神经又会以出人意料的速度松懈下来。
久病不仅使病人精疲力竭,也使别人的同情日益迟钝,逐渐减弱。强烈的感情不可能无限期保持下去!我就像个久病的人,只能用幻想中的虚无缥缈来振奋我的精神,在我不长不短的生命中,从没有让自己有益于别人,更别提唤起哪怕一个两个的共鸣!我活着的意义和使命一点点模糊,让人绝望!
起初,我开始逼迫自己投身到闲聊之中,这无疑对我来说是种危险的娇纵,难道不是吗!每当融入一段无聊,甚至下三滥的话题!长远来看,它除了消磨时间,打发无聊,除此再没别的好处!渐渐的!无聊就像无底洞,吞噬你更多的时间,让你寻求更多的休闲!更新鲜,最好是别人从没体验过的!这时候你会发现即使你花掉钱袋里的最后一个硬币都觉得是愉快的,物超所值!再接着,就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你变得心甘情愿让能给你补给钱袋的工作更肆无忌惮的剥削你的体力,你的时间,你无所适从,一方面要无限的自由和快乐,一方面又被得到自由快乐所付出的代价死死的钉在柱子上翻不了身!于是行为动作开始扭曲,思想品行也时而疯魔!
那些拥在人群中的人!往往因为人群的力量,让他短暂的获得了一种对别人有益,自我价值为他人所重视的假象,他们相互欺骗,各自得到好处!就像特效药一样把疾病驱散!让疼痛变成快感。只有少数一部分人,他们长期徘徊在人群之外,或者说根本就不愿意加入这个互相欺骗的游戏!长期的与病魔为伍与病魔相互了解!
对于艺术家最最有害的就是不断成功,心想事成,只有遭到失败,他才能学到他和作品的真正关系。只有失宠失意,似乎才能真正看清全局!如果周围时刻有人鼓起响亮的掌声,他就会瘫痪,麻木。
但是这世界上最难得莫过于放弃这种掌声,一旦有了这种让人心醉的体验,再要让他松手,无疑比登天还难!这在成千上万的历史中也难找到一打!
一旦选择投身这样的痛苦,使我自己也不胜惊讶的是,我总能控制住我自己。对于人之常情有了初步认识之后,其他的认识也就不知不觉随之产生。你只要对人间苦难的一种形式真能表示同感,你就能通过这种魔术般的教训,理解一切形式的人间苦难,连最最古怪,看上去最最荒唐的形式也包括在内,我开始同情弱者,关心他们,但是这样的关心,在他们眼里是不需要的,因为他们根本不把自己当成弱者!人群中的人,即使再低贱也会因为耍了个派头,而立马自信满满,人群中还总是不缺相互恭维,可以让你忘却眼前的现实,进入到一个高出你本身多得多的境界,让你忘记自己有几斤几两。你的品行,道德,从不需要修饰,因为别人根本不关心这些,你要学会的只是在适当地时机接茬让讲话的人得到一种共鸣,支持的感觉!在机会来临的时候,不失时机的动用每一个神经分一杯羹,哪怕你什么都没付出!这种手段令人着魔,极具诱惑!
每一种新的认识都可以使年轻人精神振奋,只要一旦受到某种感情的鼓舞,他就可以从中取之不尽。一旦发现,我的这种同情是一种力量,这种力量不仅使我自己兴致勃勃地振奋起来,也能够越过我自己对别人发生抚慰的作用。于是在我身上开始发生一种奇怪的变化:自从我心里第一次意识到同情的这种新的能力,我觉得,仿佛有一种毒素侵入我的血液,使得我的血液变得更加温暖,鲜红,流得更加迅猛有力。猛地一下子,我不能再理解那种麻木呆滞的状况了。迄今为止,我一直这样吊儿郎当地在这种麻木呆滞的状况中苟且偷生,犹如生活在一层灰蒙蒙、死沉沉的暮霭之中。从前我熟视无睹的成百件事情,现在都开始使我激动,使我动心。仿佛匆匆一瞥别人的痛苦,我的心里便睁开了一只更加目光犀利、善解人意的眼睛,我到处都看见各式各样使我沉思,使我兴奋,使我受到震撼的事情。我们整个世界,一条条街道,一个个房间,都充满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命运,并且直到最深的底层都充斥着苦难。所以如今我每天都一刻不停地神情专注,精神紧张。
一个人既勤奋、又聪明,同时还节约成性,迟早会挣得一副家产,我觉得对此无须作特别的哲学上的探讨。另外也不值得赞赏。当医生的知道得最清楚,在生死关头,一个人的银行存折是帮不了他多少忙的。虽然人人都知道暗地里积累财富比在人前摆阔来得重要得多,但是还是那句话,如果人身自由被栓住,人没有谈论兴趣的自由,或者一辈子战战兢兢不敢实施他的兴趣,这无疑是一个看似稳定发展最后却成为悲剧的故事!我想我需要一件大衣,大衣是个最美妙的东西,因为大衣可以隐藏一切,躲在大衣下可以偷偷摸摸不为人知地把惨淡,枯燥令人恶心的生活焕然新生!本身大衣还具有掩饰的功能,能让你在人群保持安全。把被压榨的时间,自由多可能的挽回一些,默默的,躲在阴暗角落里慢慢品味,体验真正的呼吸,感受心脏的每一次搏动!
在品味这种愉悦的同时,所付出的代价其实相当微小,那就是让人觉得你一无是处,甚至做一个别人眼里没有任何贡献的渣宰,如果这两者化身为两股宗教信仰难道还让人迟迟难以做出选择吗?我在这样的诱惑下,一点点尝试,甚至到了要向世界证明如此这般依然能正常生活的疯魔程度!
但是这样的自我安慰并不能持续很久,无论如何这无异于退缩,在一个无比巨大的障碍面前选择绕道,难道一个人,只要拥有一点点大丈夫气概会怯懦到这种地步?好比被重重挨了一拳而选择默默忍受,硬生生吞下这苦水?
我躲在大衣下,现实一次次猛烈地打在良心的附近,一种思想扎在迟钝的脑袋里!让我始终不敢脱掉大衣,生怕良心会被击中,我躲躲藏藏!靠一些自娱自乐点缀幻想出来的崇高生活,以至于这昏昏的脑袋最后再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在点缀谁!
我像一个低三下四的用人,我的主人就像一个老婆子,脾气像牛皮一样富有韧性,像叽叽喳喳的鸟一样乖张刻毒。有人说,她只是因为恶毒成性,心里恼火,她变得愤世嫉俗,怪僻乖张,她拥有花也花不完的财富却没有一个人上门。其余的时间她到处旅行,足迹遍历各国,所到之处排场奢华,衣衫一日几换,请用人梳头,修剪指甲,涂脂抹粉,阅读外文小说,购买大量衣服,从一家店铺进到另一家店铺,讨价还价,骂骂咧咧。不消说,她留在身边绝无仅有的那个人,就是我,日子很不好过。这个可怜的、不声不响的用人每天得给她那叫人恶心、爱叫爱闹、长得跟狐狸一样的小狗喂饭,洗刷,带出去散步,给这傻老婆子弹钢琴,念小说,并且无缘无故地痛骂我一顿。要是她有时候多灌了几杯烧酒,我还得忍受老婆子的鞭打。在整个天地宇宙,大家都认识这个身躯肥胖的老太婆,长了一张上了油漆似的哈巴狗脸,染了头发,总是直着嗓子大声嚷嚷,从来不管是不是有人听她说话。哪些人她看着不顺眼,她就粗鲁无礼地对他们做鬼脸。在这些可怕的生命旅行途中,我总是到处跟随她。
可是大家很少注意,只有我对自己主人那种粗野作风一个劲地感到羞愧,可是同时就像怕活生生的魔鬼一样怕她。
这就是一个无比形象的我,我被控制住,急切想要挣脱枷锁,但是又畏于破罐子破摔后的惨痛后果,我这样的人,和那些混迹在我周围的碌碌无为的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