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

2020-02-24  本文已影响0人  古楼听雨忆流年

年 味

年味本身就是一个动态的,似乎是一幅画面呈现在面前,让你一目了然;又好似一个过程,需要用时间去慢慢的咀嚼。

过年则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在特定的时间享受欢聚所带来的快乐,里面难免夹杂着特定模式,反而令人觉得它是静态的。

过年可以期待,年味则不能翘首以盼。年味就是一种回忆,在脑海里反复捣弄着那些除夕前后所发生的往事。人们会把过年的味道称之为年味,细品起来,显得荡气回肠。

年味和过年看来不是一回事。

如今过年变得简单了,流于形式,内容无关紧要。这样,年味也就淡了许多,情绪显得格外落寞。

小时候的我,刚进腊月就开始掰着手指数。到了年三十那天,光亮还没有从窗户缝里挤进来,我就悄悄起来,在大门口手足舞蹈起来。一个早晨,我就能在好几家来回穿梭着,唯恐别人忘记了今天是个重要日子似的。这种兴奋会持续到正月十五,当火把被扔到夜空中燃烧的那一刻,过年在孩子们眼里才结束。而后接连数日的心神不宁,都是沉寂在“过年”的欢快中。如今想来,那种回忆就是在品尝年味。

年货,是过年的一个象征。种类繁多与否,并不重要,看到梁上挂着一块猪肉,就会凫趋雀跃。小时候并不知道城市的人们是如何过年的,也从来没有去猜测过,好像过年属于我们农村人独有似的。

备年货在农村可是一件大事。好不容易熬到了年末,省吃俭用过了大半年,终于可以一饱口福。瞅瞅屁股后面孩子们,眼神中透露出的那种乞求,让大人们不由得改变了采购计划。从集市上买年货回来,那块猪肉搭在竹篮边沿,这是我小时候见得到的很普遍现象。小心翼翼在肉一头用菜刀划开一个洞口,用绳子穿进去,系结实,绳子的另另一端系在房梁上,然后在用手晃动几下,确认没事,心里才踏实起来。当孩子们看到梁上那块隐有血迹的猪肉,确定真的要过年了。

不过,农村的年货远不止这些。年前置备的一些供过年前后享用的,都叫做年货,且这些年货极具地方特色,费时又费力。

很多年货制作过程复杂,无形间却使得年味更加浓郁。麦种撒下地的当口人们就开始轻闲起来,现如今的忙碌,满满的存在感。

粉面,当仁不让排在年货之首。粉面其实就是现在的淀粉,而那会的粉面是用红薯做的。不种红薯的农村人,断然不会去买红薯来做粉面,真的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寒冬腊月,冰雪早已覆盖北方的每个角落。雪的厚度足以让你数日不能出门,冰冻的尺度,河面上玩耍的孩子不必考虑河面的冰块会被压碎。我家后面就是一条河,大河冰上的各种玩法,我都超越其他孩童。

红薯早已在地窖里躺着,还有一层稻草盖在上面。进了腊月,父亲会选择一个好天气,轻轻地下到地窖,我就站在窖口,听父亲给我讲故事。其实父亲一般不会给孩子们讲故事,不像母亲,一旦说起来就停不下来,什么小时候家庭富裕,嫁到这边受罪啊等等。母亲哪里是讲故事,分明是在诉苦。经过一番精挑细选,大小均匀的红薯就会堆在窖口。父亲会逗我,让我数数有多少,我那会不识数,瞎摆弄一会,哪里会说出一个准确数字来。父亲用力从窖口爬上来,轻轻地把地窖口封实,坐在板凳上,用剪刀处理红薯的根须,清理后就一股脑儿放在水缸里。

那会的农村家家都有缸,缸制作起来很简单:准备泥土,不能太干,但也不能太潮。堆砌成缸的样子,也就是模子,从底部一点点用细小的石子贴上去,石子里面稍微掺点用水搅拌好的水泥,一边往上边细心的贴,一边还要用木抹子顶住,防止石子洒落。等到顶部都用水泥石子覆盖好,这才用拌好的水泥往上涂抹。全部抹好后,要等待一会,再用精细水泥配多一些水,用抹子反复搅拌后,再涂抹一遍,称之“收光”。我见过很多家制作水缸,总觉到父亲做的最漂亮,父亲说过,他这辈子除了捏泥人不会,其它的都尝试过,谈不上精通,但绝不是一知半解。过了几天,用铁锹在缸附近起挖,挖了一个坑,然后再把缸里面的模型土弄下来。这下就可以慢慢把缸掀起来,扫干净缸里残留的土,准备水泥和水,搅拌后一点点在缸里面抹上一遍,第二天再用水喷洒一下,这才是竣工。这就是当时农村人常用的水泥缸,用来盛水,后来发展成储存粮食,这是后话。小时候我就是个跟屁虫,父亲特宠我,除了开会不带我,很多场合我却是他炫耀的资本。

父亲做起活来比母亲要细致,有的是耐心。清洗红薯倒是很费力,父亲就亲自下手,用刷子、木棍在水缸里去不停地搅动,不时用手捞起红薯,搓去上面的不易清洗的泥土。等待清洗完红薯,父亲的手早已被冻得红彤彤的,半天都不能让手得到自由伸展。而他身上却已经被汗水浸湿,那会没有其它衣服可换,由着汗水被冷风吹干。红薯用清水过了两遍后,就开始一点点放在加工红薯的机器斗里,一次不能放的太多,且机器是拖拉机带动的,经常会突然停下来。加工后分成水及红薯碎末,红薯碎末就会被一点一点包在纱布里,用力在案板上挤压,挤压出的水又会分流在缸里。被挤压过的红薯渣滓就被放在一边,然后晒干,以后可以喂猪,有时候人也可以吃的。在我的记忆里,我没有吃过它。

缸里的水已经有了新名词:粉面水。它需要静静的独自呆上一夜,到了第二天,再去看缸里的粉面水,早已变了样子。上面一大半是废水了,底部沉淀下来的就是粉面,不过这时候的粉面还算不上粉面,把缸里的水倒净,要用铲子铲起水缸里的粉面,再倒入清水,使劲搅拌,待到次日,把缸里的水舀完,再次铲起来的粉才是粉面。把潮湿的粉面放在一大块干净的布上,经过几个阳光,变成了粉末,那样才可以慢慢地收起来,放在口袋里备用。粉面做出的凉粉,看起来远不如现在的凉粉亮堂,但味道的纯正远非现在市面上凉粉可媲美的。用粉面制作做成的粉皮、粉条,放在猪肉、白菜一起炖煮,锅盖不用掀起,就会闻到扑鼻的香。这样的精细活,父亲着实不如母亲,在那个缺油少盐的年头,母亲做出来的每一道菜,都是出奇的香。

说起做粉条,也就是现在说的粉丝,也是需要掌握火候的。那就是把粉面用水搅拌成泥状,放在一个模子里,模具底下有很多细细洞口。一个人是坐在锅台上,一手拿着装满粉泥的模具,另一只手举起一个木槌,用力在粉泥上敲打,被挤压的粉泥从洞眼里漏出来,坠落到开水锅里,瞬间就成了粉条,这边有人忙着用一双特制的长筷子从锅里把粉条取出,然后放在一缸的冷水里,再拿到外面缠起来,放在棍子上。这样的活,需要眼疾手快,要好几个人。还可以用一个铝盆,里面放适量的粉面水,盆不停在开水锅里旋转,很快就是一张粉皮,这粉皮不需要经过水的,直接可以拿到外面放在帘子上。粉丝经过一夜的冷冻,在太阳下晒两天,粉条就干了,也就可以收起来,备用了。现在想吃到这样的粉条,只能是痴人说梦。

小时候我爱凑热闹,那个时候还没有到上学的年龄,所以挨摔的过程自己反倒没有任何印象。母亲说我在三叔家抢着端粉皮盆,一不留神栽倒了,头部撞击在厨房外的一块石头上,脑门上立刻多了一道裂口。那会是否去医院治疗过,我一直没问过,估计没有,农村人自然会有土办法处理这些小事。不过,这倒成为我一辈子一个遗憾,因为这伤疤如今还依稀可见。最主要的,有时候很多人看见我的额头伤疤就会说:这伤疤在印堂上,会影响你的运气。以至后来,空有才华得不到任何施展的时候,我一边埋怨伯乐难遇,同时又会怪罪起这伤疤来。

小年在农村也是很重视的,不过不会像除夕和春节那样隆重,最多午餐桌上能见到几块猪肉。小年的到来,也就闻到年的香味来,很浓郁的。

老家小年总在腊月二十四,如今依然是这样。

过了小年,每家每户都开始忙碌起来,不管漫天飞雪,还是一路泥泞。大雪倒是没事,雪后白天的行走成了问题。上午地上就开始化冻,去往集市的要道中午时分就变了样子,村人都是穿着靴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甩了多少泥土,无法数的清。自行车此刻显得异常笨拙,把车子扎起来,一边扶着车子,一边用小木棍剔除车胎盖瓦及车链盖瓦的黏土,弄得满手油泥。还没走多远,车子又被泥土困住,动弹不得,如此反复折腾,等到了家,已是大汗淋漓。家离集市近的,很少骑自行车过去,一般都是背个口袋、挎个篮子,多赶几次集也就够了。我家离集市就半公里,所以有时候一个上午就能往返几次。离集市远的村民,除了非要牵着自行车显摆的个别人外,大都用平板车,上面还能载着小孩或老人。遇到路上的化冻后特别难走的泥土,后面人用力推,前面掌舵的再加把劲,嘻嘻哈哈中就轻松走了一程又一程。

做豆腐,也是年味的一种,一件很精细的手艺,在过去的很多农村,村民做起来显得很娴熟。哪家不做豆腐,这个年过得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制作豆腐的全过程俗称为磨豆腐,其实不只“挨” 磨 ,还要经过好几道工序,才成为豆腐。碾片脱壳:将干黄豆分批倒进一台土砻中碾压,令其脱壳并成片状,称作碾片去壳。不过这要看主人的性格,

脾气急躁的,就跳过这一过程,只是做出的豆腐不是多么细腻。接下来就是浸泡,让脱壳干净的黄豆片在清水中浸泡四五个小时,不过那会农村很多家都没有钟表,就是靠着估计时间。

磨豆浆那可是力气活,用人力转动一台石磨,伴着清水将黄豆片磨成豆浆,通常由2人操作,即一人用一支砻臂不停地转动石磨,一人负责添加黄豆和水。不过,石磨很少,要提前预约,那会我家虽然人口多,但兄弟姐妹都在读书,我应该刚懂事的样子。所以做豆腐对于我家来说,的确不容易,经常就被忍痛放弃了。但是这无法阻碍我的兴趣,我会跑去看许多家磨豆腐的过程,有时候还爱说话。那时候在农村,制豆腐、做年馍等时候,很忌讳说不吉利的话。

磨好的豆浆要过滤去渣,就是用一个密实的面粉袋装上豆浆,然后用力将浆液挤出流进一只桶里。剩下的豆腐渣就做了日后餐桌上的一道美味佳肴,一般是舍不得用来喂猪的。那会喂猪,想来都喂出感情来了,等到猪出栏了,也是一年半以后的事。话又说回来,那会猪不在猪栏里,在猪舍,寒冬腊月特别冷的时候,厨房的柴火堆倒是成了猪晚上睡觉的地方。小时候,每逢我家猪要卖给人家的时候,我就会大哭不止,母亲也跟着掉眼泪。

豆浆要煮沸的,也就是将纯豆浆倒进一个大锅,经煮沸后装进一个按比例配以石膏水的木桶里,并用一支木桨搅匀,然后让其冷却凝结。小时候就知道这句话:石膏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小时候我嘴馋,或者说大人们都喜欢调皮捣蛋的我,就会在没压制豆腐前,盛了一大碗成型的豆浆,放点糖,吃得我肚子鼓鼓的,开始在庄子里东跑西颠起来。

最后就是加压成形,取几块长宽适中的槽形木板,板面呈方格状,并各垫上一块白布,然后用贝壳瓢将已凝结的豆腐花舀到几块木板槽里,用槽里的白布盖住,再压上一块木板和石头,令其减少含水量并成形。一个多小时后,搬开石头和木板并将其反转过来,除去白布,一板乳白色呈方格状的豆腐便新鲜出炉了。

做好的豆腐需要切成块用盐腌制,晾干再收起来。不过在腌制前,会留几块鲜豆腐当天吃的。大人们会拿出一两块,用手稍微捏几下,加点自制酱豆作为调料,搅拌均匀后,吃到嘴里,真让你欲罢不能。无论是放糖还是放酱豆,这些赏赐都是堂祖父家人,他们一家对我甚是溺爱。农村特色的年货,除了做年馍在自己家,其它完全是堂祖父一家给代办了。所以堂祖父一家给我留下的年味很重,到如今,一个人静下来想着过往岁月,想到了小时候,首先会想到他们一家对我家的偏爱。腌制的豆腐块以后可以做豆腐干,从梁上用刀慢慢地割下小片猪肉,放在锅里,猪肉快要熟的时候,再倒入豆腐干,加点盐巴、酱油、味精,的确下饭。

豆腐也就成了年货的一种象征,其实我家到了除夕那天,母亲从未用豆腐来做菜,或许太久远了,我的记忆无法显现。不过,年后亲朋来访,桌上总免不了年前做的豆腐,也就是腌制的豆腐。在我眼里,腌制的豆腐始终不如鲜豆腐好吃。

总归又完成了一道繁琐工程,村人们笑着,显得轻松了许多。而我也跟着轻松了许多,好似离过年又近了一步,那会从未因家里没做豆腐而难过,因为堂祖父家里会给我们准备的。印象中我家做豆腐次数是屈指可数的,但不管怎样,看人家做豆腐的细节,倒是让我从就小对加工豆腐有了深刻认识。

用红薯熬糖,对于农村孩子来说,一直都是很期盼的。作为唯一的原材料红薯来说,独具条件的农户方可大显身手的,很少有人因为家里没有种植红薯而去集市上买红薯来家熬制红薯糖的。

父母一般会清理出一批好红薯在阳光下晒,晒干大约一大锅红薯,就把这些红薯放在锅里煮。在煮红薯时尽量把红薯皮去掉再煮,去皮后晒出的红薯干也会更加好吃。把锅里煮熟红薯后把红薯捞出来,剩下的那一锅水就不需要倒掉了,直接再继续加热。但是这时只要保持水沸腾就好了。此时可以把盖子打开,让它自然蒸发,一直把锅里的水煮干。越往后那红薯汤也就越浓,到最后会变得稠稠的,此时剩下的其实就是红薯糖。

也弄不懂为何那个时代人怎么会做哪些精细活,只是父亲做起来显得笨拙,幸好从来没在自己家熬过糖。堂祖父一家干活人手顺,熬制红薯糖也是令父亲望尘莫及。堂叔个头不高,穿着讲究,夹着一根烟,手里握着一把勺子不停在锅里拨弄着。一边做着,一边还会给父亲讲解着,只是父亲不屑一顾。此刻母亲就会唠叨起来:你一辈子什么都不会,只会说大话!父亲抽着烟,在满是烟雾的小屋里,笑呵呵地说:“我不想学,农家活不用学,人家咋着我咋着。”

汤变稠之后要注意用东西搅拌,尽量不要让它结底,而且也要注意减小火力,只要保存一点沸腾即可。当锅里的剩下糊糊的糖的时候可以再保持一段时间火力,让水分尽量蒸发掉,水分越少可保存得越好。接下来就是等糖自然冷却了,待完全冷却后就可以用器皿装好保存了。

这时候我忙着拿着几根堂叔提前准备好的小棍,递给堂叔,他会很乐意又耐心地给我在棍上绕满了糖稀。这些糖稀棒,遇到风会迅速依附在小棍上,然后把它放在嘴里,就像平时含着冰糖一样,绝对比冰糖甜多了。不时伸出舌头在红中透黑的糖球上舔来舔去,很像小鸡啄食的样子。每每看到我快乐的样子,堂叔就会欢快的笑起来,有种浓浓的存在感。“喊我大(也就是爸的意思),明年我再做给你吃!”他会情不自禁说出这些,全然忘记了我的父母在场,只是我早已把他说的话抛到九霄云外。我在院子里席地而坐,独自享受这自酿的红薯糖来。

堂祖父母一生只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而两个儿子又遗传了堂祖母的身高。这样下来,堂祖父母红薯糖熬制了一波又一波,可是熬了三十余年,却没有熬出一个儿媳妇来。想来,我吃在嘴里的糖是甘甜,而堂祖父一家心里却是苦苦的。

还好,父母懂他们,每年的除夕,我们全家都会在堂祖父家里共度。后来的我们几个,也就忘记了自己是有祖母的,就这样等到了如今的年龄,也没有从心里去改变这种想法。

后来我们的日子好起来,母亲再次听我们谈起堂祖父母家人的好,就会不高兴。母亲老是说他们是有目的的,就是想要我二姐过去给堂祖父母当孙女的。母亲的说法,最终遭到一片反对声。母亲却又会委屈起来,而我们做儿女的,只好反过来哄她,说她分析的对。

堂祖母和母亲早已把炸出来的大米花、玉米花,放在门口的桌子上。把糖稀舀出来倒在大米花上,然后用手使劲揉,再用手拍平,最后用擀面杖在上面来回滚动着,直至成了型。接着用菜刀切开,分开放好,称为“糖板”。玉米花是最不看好的,却也是最好做的。小时候的玉米,想炸成现在市面上的玉米花,根本不可能。一大半的玉米只是被炸熟了,却没有开花,当糖稀倒在里面,两手挤压成的圆形物体,被称为“花猴子”,放在家的角落里,无人问津的。除非到了“糖板”被吃的底朝天,才会无奈拿起一个丑陋的“花猴子”,用力咬一口,没咬几个玉米,满嘴却沾满了糖,黏糊糊的,费了好大劲,必须用碱面子才能洗彻底。

就是这样,晚上拿起一个“花猴子”躺在被窝里,脑子里想着天边,嘴在不停啃着“花猴子”,什么时候进的梦乡,全然不知。早晨醒来,发现那“花猴子”有时候会掉在地上,有时候又“钻”进被窝。粘在被面上很难除去的,母亲发现,已是多日后的事,也就不会对我发火的。还有一点,正月里,当地风俗就是大人一般不能打骂孩子的。

民以食为天,不做豆腐、不熬红薯糖、不做粉条都可以,只是蒸年馍却是成了家家必做的年货。

应该是光景不一样,蒸馍看起来好像是办喜事一样,比较注重。

家里人多的,家境好些的,蒸馍的锅数也就多。

麦面一般经过做面粉电机分成两样面,第一次从面粉机里出来的面粉很细、很白,第二次面稍微差点。这个时候,年馍大都是用最好的面粉,也是为了讨个吉利,过年了,总归要对自己好一点吧,那就吃点白馒头吧。因为过了正月,再也见不到白馒头了,面粉都会把第一次和第二次进行搀和,然后再去做馒头。那会,我家第二次面粉都被我们几个拿到学校交给食堂了。

天不亮,母亲就会起床,因为没有电,也没有钟表,我也就不记得父母几时起的床。

父母起早开始和面,一大口袋面粉绝对不够用的。面盆不够用,提前就看谁家年馍已经蒸好了的,就借过来用一天。那个时候,面盆按套的,一套三个,平时够用,蒸年馍有时候能用上五六个盆。

母亲蒸馍技术堪称一绝。蒸出来的馍,看着就想吃,又白又松软,用手在刚出笼的馒头上用力压下去,不管你用多大力,手刚离开,馒头迅速弹起来,恢复原状。

母亲骄傲了一辈子,那就是歌唱的好,天生的好嗓音,剩下的就是会蒸馍。至于别人说起母亲的美丽,或许受了“儿不嫌母丑”的说法影响,在我们眼里,母亲永远是漂亮的,哪怕是如今已经变得苍老的容颜,依然在我眼里是最美的。

就如父亲,叔祖父说我父亲很有气质,没跟他去部队锻炼,着实委屈了。母亲会在孩子跟前说:“哪里俊了,眼睛那么小,嘴还尖。”母亲总觉得嫁给了父亲,就是下嫁。父亲眼睛是小,但迷人,有时候我摸着父亲的嘴巴,发现出奇的舒服,哪里尖了?所以,在我们几个做儿女的眼里,父亲炯炯有神,帅气十足,和母亲最搭配不过了。只是大姐说,美丽的母亲嫁给父亲,就是犯了一个美丽的错误,这罪魁祸首,就是那个社会。还有一个深层次原因,大姐在父母的争吵中长大的,没有谁比她说话更有说服力。

父亲一辈子不会做饭,更不要蒸出一笼可口的馒头了。年馍的活动,父亲成了“跑龙套”,而母亲却当仁不让做了“主角”。母亲在蒸馍的那天,一下子变成了“统帅”,任意使唤着父亲,而父亲也心甘情愿地听从母亲的指挥。

我和哥哥起床要迟些,父母偏爱儿子,传统风俗下,本无可厚非。只是这种爱,在一定程度上变成了溺爱。当哥哥起床的时候,第一锅馒头就出笼了,那个时候,第一笼馒头是要拿出几个,敬天地的。到了这个时候,哥哥手也伸到了放馒头的帘子上,肆无忌惮拿起来就吃,母亲断然不会吵他的。

和好的面,需要放在很暖和的地方,如此就会发酵快一些。这种情况下,被褥底下都放满了面盆,放不下的就会搁在厨房的拐角,周围用厚厚的麦草覆盖着。父亲不太守“规矩”,经常会掀开看看面发了没有,难免会招来母亲一顿“呵斥”:“又不懂,就会瞎看!”

父亲赶紧陪着笑脸:“我看看的,呵呵,我只是看看的。”

“你看了还要多长时间能发?”母亲一边在缝补着笼布,“再掀几次,年馍就蒸不成了”。

当一笼笼馒头不断地被取出,堂屋里帘子上的馒头早就堆成了“小山”,这时候母亲才会坐下来,拿起一个掰了一块,放在嘴里。“还好,就是急了点,不然馒头会更白,更软的”,母亲转脸看了父亲一眼。父亲心领神会,忙着奉承:“我吃了几个了,太好吃了!”

母亲更加精神起来,笑了一下:“你除了吃,还能做什么?”

我们都跟着笑起来,母亲也就不再说了。

年馍凉了后,就被收到蛇皮口袋里,袋口扎紧。就是这样,也挡不住老鼠的光顾。一般人家都是在正月享受着年馍带来的快乐,而我家,过了初八,年馍就会陆续被我们几个带到学校。剩下的馒头不多,虽然香味一样,但我们都到学校的时候,馒头在父母嘴里已经变得索然无味了。

原来母亲做年馍是为了孩子们,而不是“炫耀”本领,更不是应酬所谓的年货。父亲讨好母亲的样子,纯粹看着孩子们都在家,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哪里还顾及什么家主尊威。不过,那个时候,当我再去学校的时候,已经过了正月十五,所谓的“年”也就接近了尾声。

至于炸丸子、炒瓜子都是日子逐渐好起来后才有的。炒花生用的是细沙土,吃到嘴里就有尘土气味,用力吹一下,使得眼睛不敢睁开。由于是黄沙土做引子,炒出的花生远不如用沙子炒出来的脆。不过在那个年代,小口袋里能装着熟花生,逢人抓几个出来,用手捏开,把带皮的花生米放在嘴里,就是一种说不出的幸福。

现在我经常会去食堂买馍,里面加了我不知道的成分,看起来远比母亲做的馒头白多了。可是这些馒头如何能和母亲手下的馒头相比呢?这些馒头只是为了果腹,没有任何情感夹在其中。而母亲做的馒头,闻一下,都是香,咬一口,都是母爱。

超市中的豆腐更不如小时候家里做的豆腐有营养,红薯糖市面上很少见到,只是“糖板”还是有的,却用袋子封起来,吃到嘴里,有点塑胶味。粉条,也是很多人说的粉丝,早已没了那种红薯香,什么淀粉做成,不得而知。

还是想念儿时的那些“年货”,我这样不胜啰嗦的一遍遍描述儿时的各种“年货”,一定是思念的味道在胃里翻腾,在记忆的脑海里不停歇的跳跃着。而如今的“过年”却没什么感觉,生活条件果真好了起来,年味却逐渐消失了。

儿时乡村的年味,有着浓郁的乡土气息,它丰富着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让我们对儿时的年味产生了思念。

身处异乡,到了腊月,就忙着计划如何回家与家人团聚,过一次有意义的年,留下有价值的“年味”。有多少梦想,都会在现实中破灭。不是因为家人相聚不快乐,而是起身返程的那一刻,怎么也感觉不到一丝年味来!好像单单为了吃顿饭,又好似是为了享受来回路上的风景,所谓的年味,只是存在于儿时。

丰子恺说过:“让我们保持属于中华民族传统而独特的年味,因为那是我们灵魂最深处的踏实和满足,那是我们永恒的根。”

莫言说:“现在,如果愿意,饺子可以天天吃,没有了吃的吸引,过年的兴趣就去了大半,人到中年,更感到时光的难留,每过一次年,就好像敲响了一次警钟。没有美食的诱惑、没有神秘的气氛、没有纯洁的童心,就没有过年的乐趣,但这年还是得过下去,为了孩子。我们所怀念的那种过年,现在的孩子不感兴趣,他们自有他们的欢乐的年。”

于是,年便成了一张张握在手里的车票,无论天南地北,雪雨风霜,回家过年成了每个人迫不及待的心愿;年也就成了手里的大包小包,车子后备箱里的小超市;年也就成了电话里亲朋好友一条条的新春祝福短信;年也就成了母亲的期盼,孩子的渴望,亲人的相聚;为了团圆,为了那份凝聚在心里的情与爱!岁月改变的是容颜,却永远改变不了亲情的渴望,改变不了“年”这个传统节日在每个人心中的根深蒂固!

可是年味呢?

传统的年味十足,让今天的年味相形见拙;年味的逐渐变薄、变质、消失,让今天的我们充满淡淡的遗憾、忧伤,俨然我们已遗失了老祖宗留下的最宝贵的传统财产。

记忆就成了电视机上的“搜素”,从“搜索”里反复寻找儿时的梦。任凭如何努力,遥控器再也按不出你想要的“过年”场面,更不必言及年味了。

原来,年味真的不复存在了。残留在脑海里的零星半点,终将会随着躯体的干涸而变成一缕轻烟,飞到了哪里,无人知晓。

过年的次数在递减,年味的回忆却浓厚起来。

但年味真的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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