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忆月饼
月满满,桂香飘,年年岁岁望今朝。乡客不归凭栏处。望断路,鬓发成霜人不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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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记忆里,童年最好吃的,除了春节的烩菜,就属中秋节的月饼了。
所以,每年,正月过后,我就开始期盼中秋到来。
四五月的阴天,雨开始淅沥沥下,放学路上,我们头上顶着书包,一路歌唱:“天爷天爷大大下,蒸了月饼车轱辘大!”
盼天下大雨,是因为我们那里一年四季缺水,庄稼只能靠天,多下雨,庄稼就能丰收,中秋就有大月饼吃,雨下得少,庄稼欠收,中秋就只能吃小月饼了。大月饼确实有车轱辘大,小月饼,就只有四分之一个车轱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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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着中秋,其实不仅仅是因为喜欢吃月饼,还有蒸月饼的种种。
我刚记事时,妈妈蒸了月饼,要放在炕上的案板上晾。于是,我就常常滚到案板边,与月饼比个头。我当然是比月饼大些,但我记得弟弟那时候放在月饼后面,就找不到影子。
后来,再大一点,我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帮妈妈的忙,蒸月饼。当妈妈赶着月饼的内层,在一张一张大面饼上撒上各种香料,再一层层叠起来的时候,我的口水就开始忍不住流了。平日,一干活总是溜得没影子的我,此时变得非常老实,非常爱干活。为了早日吃到香喷喷的月饼,我甘愿坐在灶火前,主动添柴加火,一干一两个小时。
当蒸笼上的雾气弥漫到整个房间都满了的时候,妈妈就会说:“好了!”
于是我便爬上灶台,帮妈妈的忙,与妈妈一层层将大蒸笼抬下来。每层蒸笼里,都有一个雪白的,玉盘似的,有车轱辘那么大的月饼。
闻着香喷喷的蒸汽,我馋得口水立马就掉下来了。
妈妈等月饼稍凉,手能碰的时候,先用手撕下一块来给我,于是我便双手捧着跟自己脑袋差不多大的一块热腾腾的月饼,一边吃,一边开开心心出门向小伙伴们炫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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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之所以喜欢吃月饼,不仅仅是因为月饼香,主要是还可以西瓜泡月饼。对于14岁之前从没有走出过方圆百里之外的我来说,西瓜泡月饼,那简直是人间美味,再没有什么东西比它更好吃了。
因为缺水,我们那里的瓜并不大;因为温差大,所以瓜很甜。上学时,母亲常常把瓜放在书包里,让我们背着去学校。中午的时候,路远,不用回家吃饭,只要用勺子在瓜上剜个洞,把瓜瓤挖出来吃,非常解渴,挖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就可以泡月饼进去了,掰碎的月饼,浸透甜蜜的瓜汁,那简直就是全天下最美味的午餐了。
瓜和月饼都吃完了,瓜皮还舍不得扔掉。晚上放学的时候,将半个掏空的瓜皮扔掉,另外一边戴在头上,扮地主,那可是名副其实的瓜皮帽子啊!一路玩回家,其乐无穷。但也有后遗症,就是瓜皮上的残汁流下来,渗到头发里,风一吃,整个脑袋就粘成一块毡了。为此,没有少挨过妈妈的鸡毛掸子。
我记得,有一次,妈妈实在是气得不行,追着我打,一直追得我爬上房顶。妈妈太胖,爬不上来,在下面发誓,下来就打断我的腿。于是我只好饿着肚子,待在屋顶上,直到到父母和弟弟吃完饭,去邻居家听评书,才爬下来。我以为那天真的没饭吃了,揭开锅一看,妈妈居然给我留了饭,还窝了一个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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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读小学四年级,不得不离家寄读(我们那里只有小学三年级),一直到高中。因为学校里我们家远,中秋节很少回家。虽然偶尔妈妈也捎月饼去学校,但那种西瓜泡月饼的时光,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再后来,我南下打工,一个人独自在南方漂泊,就连家乡车轱辘大的月饼,也一去不复返了。
我还记得,初到深圳那年,第一次在南方过中秋节,公司说,每个人发四个月饼。我听了还发愁:“四个车轱辘大的月饼,怎么吃啊?!”待到领到月饼,不禁哑然失笑,原来一个月饼才杯子底大而已。彼时,以我的条件,能领到的月饼,用料还远没有现在能吃到的精细和考究,陷不过是豆沙而已,我还记得,四个月饼,我当晚就全干掉了。
至今,我早已从南方的漂泊客变成了落户本地的新广州人。而月饼,也从美好的期盼和向往,渐渐变成了负担。每年,朋友和公司送的月饼,堆积在书房,成了消耗不掉的心头之重。虽然月饼越来越精美,味有酸甜苦辣,馅有桂花、玫瑰、莲蓉、五仁等等,但我却觉得越来越腻,越来难以下咽,居然连一个杯子底都吃不下去了。
今夜的广州,台风过后,乌云渐去,远眺窗外,月光似乎正在云层后面漫上来,再等一个小时,也就是到了晚上八点半,便到了最佳赏月时间。我打开月饼盒,拿出一块块包装精美的月饼,却连打开的欲望都没有。看着窗外越来越淡的云彩,忽然就想念起妈妈做的车轱辘大的月饼来!
2016年9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