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丧(下)
文/英歌h
宴席撤后,女人们叠元宝、说说笑笑唠家常,婆婆在和表妹叙旧。戏班子酒足饭饱又开场。苍劲之音穿破厅堂绕梁回旋。全村人老牵小、少搀老,握着香纸陆续到堂前祭拜。两位村妇轮番上阵,哭丧之音被吹拉弹唱和聊天声淹没。家中小辈给祭拜完的村民捧上糖果。暖流涌心、泪润双眸。是丧是喜?今夜,村中热闹如年。
图片发自网络 侵删夜已深,“三槐堂”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是夜家人须通宵守灵。在诵经声中儿孙们轮番跪拜迎菩萨。凌晨4点,小憩后我悄无声息溜出家门。一道弯月辉映一池塘水,空气中酸腐味阵阵扑鼻。深浓夜色笼罩黝黑竹林,几声狗吠更加剧夜的寂静。对面人影飘来如鬼魅。心阵阵惊悚,我一溜小跑奔向厅堂。
远远就听到声音。男眷们挑担,姐妹随后,跟着一个打幡的人在灵堂前转,那人边转边与一位手舞足蹈的持剑道士对喊着,好像是问能不能过。听说箱里装着纸糊的逝者用品,需家人送过去。赶紧换孝服加入。一个扯一个的后衣角,随鼓点节奏加快转圈速度,还要踩过一条板凳,预示千山万水么?转晕了。
纸房子黑漆大门洞开,门内幽深,案几上一对红烛。“畅叙幽情”平台上一架小马风车飞快地转着。天光透亮前,“三槐堂”门口燃起熊熊大火,纸房子被投入火堆,很快只剩毛竹骨架,最后骨架也没了。一位长者站立火堆旁,有节奏地顿着手中的钢叉,钢叉上啥物件发出哗啦哗啦响声。火光熄灭,天色发白。
黎明时分家人再次披麻戴孝,“三槐堂”外排起长长的出殡队伍。这场景令我想起一个月前自己做过的那个盛大葬礼的梦。我被搀扶着跟在同样被搀扶的兄弟俩和长孙身后。队伍在村道上缓行,经过池塘时见老太太一个人坐在家门口向路上张望着,稀疏白发在晨风中飘起。她在轻声哼唱,我猜可能是首送别的小调吧。曲调中不全是悲伤。队伍渐行渐远,我眼中奔涌而出的泪水模糊了老人的影像。
墓地就在家斜对面山坡上。可送葬的行程很远,穿过村道、绕行公路,在蜿蜒的山路上跋涉。在即将到达墓地的山坡转弯处,家人跪下迎候棺木。8位村民用粗麻绳抬着硕大的寿棺爬上山坡。主事女人指挥我们绕棺、钻棺,从地上抓起一把把砂土扔到棺上。
山坡向阳处,棺木被稳稳落入开挖好的长方形大坑,竟不留一丝空隙。风水师在做仪式,他声若洪钟、气场十足,边说边扬出手中的米,跪在墓地前的儿孙双手撩起孝服接着。老公提醒我到风水师手中抢一截蓝色利是线,台下的人开始争抢白布,期望高寿者带给自己好运。太阳已升起,墓地沐浴着朝阳。
一行人回到家,没等我反应过来,身边跪倒一片,抱着老太太和她的兄弟大哭,有人拉了我一把,我也跪了下去。他们好像是在说爸爸不在了,你们多保重,我们晚辈一定会尽孝。两位妯娌又扑通跪在我和老公面前,一口一声“哥哥、嫂嫂”。据说这是当地仪式中的“谢孝”。
出殡日三天后已是头七。早上五点,天还没亮,一行人打着手电,穿越竹林小道来到墓地祭奠。时已入秋,空气中满溢寒意,冰凉晨露打湿肌肤。一袭袭白衣映亮黎明前的黑暗。回返时,天边已亮起曙光。
迎沐朝阳,坐拥青山,一个苦行近百年的灵魂已在此地安息。血脉传承,子孙繁衍,一如漫山竹海,生生不息。
晨风中我们踏上归途,带着红米、红蛋,还有一株根系染红的万年青。我们把它种在盆里,期望它能生根、发芽,焕发出勃勃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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