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

2020-11-26  本文已影响0人  野雾啦吠放

初冬傍晚,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万家灯火。

赵铁柱从幼儿园把两个孩子接回家,先给娃轮流脱帽子手套围巾雪地靴,再用洪荒之力把二人分别从糊满泥巴的羽绒服里拔出来,接着酒精洗手毛巾擦脸脱衣脱裤脱袜子,掏干净每个衣服口袋里藏的石头沙子树叶玩具零食,扭送两人进浴室进行深度淋浴清洁,吹头发抹油油换尿布清洗刚脱下来的衣裤袜子,烘干手套围巾帽子连体衣羽绒服,进厨房给二人投喂今日份的水果和酸奶,表情浮夸的审阅并夸赞娃们今天从幼儿园带回来的绘画剪纸或者抽象的diy手工作品,打开电视陪娃看动画片,趁娃对着电视聚精会神之际悄悄溜进厨房系上围裙开始洗菜淘米做饭。

大约一小时之后,四菜一汤准备完毕,赵铁柱催促着娃们洗手吃饭,两个娃爬上饭桌对着饭菜一阵狼吞虎咽,随后分别往袖子上抹了抹油嘴,到屋里玩玩具去了。

晚上8点多,陈小芸回家了,进门打招呼: 小乖乖们,谁回来啦?两个娃从屋里跑出来抱着妈妈的腿,拖着长腔道: 妈~妈~礼物!

小芸从包里掏出一盒三只装惊喜蛋,给老大老二一人分了一只,两个娃心满意足的拆蛋拼玩具去了,铁柱没有接蛋,怏怏的问: 怎么又忙到这么晚啊?

小芸: 哎呀今天实在太忙了,开会,改文章,还要等着和几个美国合作方zoom,他们那边都是早上刚起床。你吃了吗?

铁柱:没有,这不等你呢。

小芸: 哎呀等什么等,把我老公给饿坏了可怎么办。

铁柱:饿坏了你正好再换一个呗。

小芸: 哈哈哈别瞎说,走吃饭去,你今儿做的什么啊这么香。等周末不忙了,我给你们包包子吃好不好?皮薄馅大,吹弹可破,祖传手艺,难以超越!

铁柱: 包什么包,长得跟个包子似的。

小芸: 哈哈哈哈哈,来抱抱。

铁柱: 别闹了,守着孩子呢。

二人来到厨房,铁柱忙着拿碗筷盛饭,小芸撸了撸袖子,端起桌上的啤酒咕咚咕咚先干了一杯。

铁柱: 唉呀你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小芸:还是在家里喝的自在啊。

铁柱:对了,下周要变天了,你记得多穿点。

小芸:我今天路上看到加拿大鹅新款到货了,周末给你去买一件吧。

铁柱:不要。

小芸:那你想要什么?我送给你。

铁柱:你送我啊,那我要个奔驰吧。

小芸:奔驰啥好的,我怎么总听人说丰田最好。

铁柱:你不懂,新出的那个GLE,3.0T双涡增压V6直喷配7G-Tronic P+9速自动变速箱, 4MATIC四驱加空气悬架,峰值扭矩640牛米。就问你,听着牛不牛!

小芸:牛,就它了!多少钱?

铁柱:哈哈哈我就说说,那家伙喝油可喝不起,再加上每年那碳税,咱还是丰田混动吧。

小芸:我就知道我老公勤俭持家。

铁柱:你知道吗,前几天我约麦麦他爸去买菜,他都换X5了,大气,好看。

小芸又干了半杯啤酒说:是嘛。

铁柱:最近麦麦他妈把她们公司都折腾到创业版上市了,上周刚挂牌。

小芸:这么厉害?

铁柱:你说你也是一天从早忙到晚,这个合作那个开会的,忙得连饭都没空吃,咱也不融资不上市的,你就多抽点空回来陪陪孩子也好啊。

小芸:嗯,我要反省,以后早回家,不陪那些人瞎折腾了,都是折腾好几年,人家把公司折腾上市了,我就折腾着在一破杂志上印上几个图几页纸啊,太惨了。

铁柱:哈哈哈,真不值。

小芸:现在纸都省了,直接说给你发网上, 纸都没了,还催着让交版面费,哈哈哈。

铁柱:哈哈哈,这帮人真孙子啊。

小芸:老公,你今天在家都干什么了?

铁柱:接送孩子,在家上网课,约奶爸群里的几个爸爸环湖跑了一圈,回来看了会书。

小芸:你最近看得那个浮生六记,好看吗?

铁柱:好看啊,尤其是前一半闺房记乐,都是沈复和他媳妇婚内互相调戏的事,乐死我了,沈复的媳妇叫陈芸,那可是中国文学史上最可爱的女人。

小芸:这名字起的真好听。

铁柱:陈芸怕他老公寂寞,费尽心思要给沈复找个小妾,还到处面试,哈哈哈你说可爱不。

小芸:我明白你为啥喜欢这本书了。

铁柱:后来陈芸死了,沈复的快乐源泉也干涸了,变成了悲剧结尾。

小芸:还有什么书好看,轻松一点的?

铁柱:蔡澜的浅尝,李诞的笑场,都挺好看的,这些人过得是真潇洒啊。

小芸:他们都有娃吗?

铁柱:好像,全都,没有娃.......

小芸:老公阿,咱们马上要结婚七年了。

铁柱:是啊,痒不痒?

小芸:哪有什么痒不痒,只觉得日子过得好快。

铁柱:你是风儿我是沙,往日云烟往日花,富贵荣华都是假,荣辱与共才是家。

小芸:老公啊,吾之幸,皆因有你。

铁柱:切,肉麻。

小芸:一会洗澡吗?

铁柱:不想洗,累了。

小芸:洗一个,睡得舒服。

铁柱:你洗我就洗。

小芸:给我一个小时,我去回几个邮件,把明天的事安排好了来找你。

铁柱:去吧,我带娃喝奶刷牙上床讲故事睡觉了。

小芸:嘿嘿嘿一会见了亲爱的。

铁柱:哼,不要叫我亲爱的,请叫我的日本名,一年一次郎。

这是一对常年滞留海外务工的普通中国夫妻结婚第七年后的每天的日常。在这七年里,他们一共搬过六次家,住过五个城市,支边四次,分居三年,生了两个娃,还好,老公老婆都还是原来那一个。

七年前,他爱耕田,她爱织布,他爱播种,她爱筑巢,他爱做饭,她爱清理,他爱存钱,她爱网购,他爱苗条的,她爱有肉的,他爱caffè latte,她爱Espesso,他们执子之手凤冠霞帔,十里红妆仗剑天涯,相约红尘作伴一同去看尽世间繁华,大不了四海为家。

七年后,她起早贪黑战斗在琐碎又清贫的科研岗位上,他灰头土脸的挤在接送孩子上学放学的人群中,他们好像连自己的真实姓名都已经不配再拥有,在越来越多的场合和微信群里被习惯称呼为某某爸,谁谁妈。仅剩的期盼好像只有周末,如果早上能在床上多赖一个小时便已觉得此生无憾。

但是,不管是否情愿,生活总在催促我们迈步向前。人们整装,启程,跋涉,落脚,停在哪里,哪里就会点起燥火,然后目送着一个又一个下一代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肆意成长。

结婚前,他们以为最好的爱是互相凝望,七年后,他们发现,最好的爱,其实是手牵着手,一起望向同一个方向,哪怕和之前想象的不太一样。激情或是爱恋,最终淡然相伴,朝夕默契相处,即是幸福归宿。

正好比木兰辞上所记,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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