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飘散在风里

图文︱小治呢呢

我们家以前住的大院拆迁了，妈妈跟我说起谁谁谁怎么怎么样了，那些姓名在我脑海中的印象是模糊的，我记不起他们的样貌，分不清那些人都是李家或是张家的。

我对他们的记忆停留在七岁那年。

坤和荣还有我都住在一个大院里，我们在同一个小学同一个班级上课，我们的父母在同一个系统工作。

坤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她家在新楼，屋子又大又宽敞。

荣还有一个弟弟，我还有一个哥哥，我们都住在旧楼，阴暗逼仄的楼道，拥挤不堪的房间。

每天，我们一起上学、放学，一路上说说笑笑，说老师，说同学。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学校就在马路对面，几乎正对着大院的东门，可是我们为了能够一起多待一会，一定要从西门回家。

有一天放学，坤一直在和荣说话，我听着像是她们的妈妈之间有什么事情需要她们俩带话。

我一边走路，一边一会看看青草，一会看看蝴蝶，一会抓一只蚂蚱，风轻轻地，云淡淡的。

她们还在说，坤的皮肤又白又嫩，嘴巴小巧红润，一直说个不停，荣那长长的头发编成一个大辫子，随着她的头晃动着。

我们已经从学校走到了东门，又从东门走到了西门，我连一句话都没有和她们说呢！

“你们在说什么？”我终于忍不住问。

坤突然大声对我说：“问什么问，你又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我才问，你们告诉我了，我就知道了。”

“说了你也不知道！你和你妈妈一样笨！”

什么，这和我妈妈有什么关系？

“你妈妈是被你爸爸骗来的，真笨！你和她一样笨！对吧？”她问荣。

我使劲看着荣，她点头：“我爸爸妈妈也是这么说的，大院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我看看荣，她不像是在说谎，我又看看坤，她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看起来很是得意。

身边，大院里的人们进进出出着，那些我亲切地喊着爷爷奶奶、叔叔阿姨的人。

大门边的一朵黄花被风吹得晃晃悠悠，晃晃悠悠。

我转身朝楼道走去，坤和荣又继续说话了。

妈妈正在厨房做饭，我放下书包，坐在方桌前写作业，那些数字和拼音我已经熟记，口算和默写总是第一，老师今天又表扬了我。

可是，我一点也不高兴。

晚饭有我最爱吃的油饼，妈妈今天上早班，下午有时间，她还炒了我最爱吃的小河虾，河虾的头须被妈妈一个个仔细地剪去了。

我没有什么胃口，哥哥吃得开心。

妈妈摸了摸我的头，问我怎么不好好吃饭，我摇摇头，用力咬了一口油饼。

睡觉前，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妈妈：“妈妈，他们都说你是被爸爸骗来的，是吗？”

“这是谁在胡说？”

“是不是？”

“当然不是，我们是你尹大妈介绍认识的，你不是见过她吗？”

“那他们……”

“肯定又是这大院里的人，那些人就会欺负你爸爸老实，欺负我是外地人。你看看坤，她爸爸和你爸爸是一样的，她家住新楼，我们就只能住旧楼。”

“可是荣家业在旧楼。”

“荣的爸爸和你爸爸不一样呀，他的级别不够分新房子，你爸爸能分新房子，人家不给他，这些人可坏了！”

从此，我不再和大院里的任何人说话，不再对他们笑，不在意他们任何事，只想好好学习，带着妈妈离开这里。

他们和七岁那年的风，一起飘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