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三）

03

“郑老师，我来了。”王老师热情地招呼着金枝，健步地走进了房间。

“王老师，不好意思，我膝盖扭伤了，没办法起来接待你。”金枝坐在床上和她打招呼。

“我就是看你这段时间不发消息，猜你肯定有事，所以心想怎么也要过来一次。”王老师坐到了床边，把被子给金枝塞紧，关切地上下打量她，“怎么样，到底怎么回事？”

“王老师，您喝水。”小雨送来了茶水和果盘，知趣地带上门离开了。

等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了，金枝沉默了会儿，“芸芸，我……”，话没有说，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她拿起床边的手绢，捂住脸小声地呜咽着，肩膀不住地耸动。

王老师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后背，“哭出来，金枝，哭出来就好了哦。”

过了好一会儿，金枝才恢复过来，长长叹了一口气，“芸芸，我实在是心里难受，不好意思哦。”

“没有关系的，我们老朋友了。我知道你的心思。是不是生病躺着，心里难受？”

“是的呀，芸芸，你知道我以前的，家里从来呆不住，一直都在外面的。现在你看我，快瘫痪了。还有这病，不光是腿，我的肺、心脏都有毛病了，你看看这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金枝说着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哎，不能这么说。如果像你这么讲，我老早好跳楼了。”王芸打断了她。

“你还有老郭，我是一个人。再说我也不如你。”

“怎么一个人，你不是有儿子儿媳妇，还有小孙女吗？你怎么能这么说。”王芸忍不住了。

“总归不一样的。”金枝喃喃道。

“哪里不一样？我看你儿媳妇就很好，你就是瞎想。”

“小雨我倒是没想到，这次多亏她。”说起儿媳，金枝倒是难得说了句好话。接着她又一脸悲苦的说，“芸芸，我知道我是瞎想，但是没办法，我就是喜欢瞎想，怎么办呢？”金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几乎微弱到无法听见，“我不想活了。”

“金枝啊，生病是苦的，但是这个病，只要你心里开心，渐渐会好的。”王芸拉起她的手安慰她，“你看我，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腰板挺直地坐在床边，眼神明亮，浑身散发着一股旺盛的生命力。如果不说，谁都不会知道，王芸竟然是个肺癌晚期患者。

金枝忍不住反握住她的手，热切地问，“芸芸，你是怎么走过来的，你教教我。”

“说起这个啊，话就长了。那是七年前，我在化疗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病友，她看到我当时苦得不得了，就和我说，让我诵经。”王芸眺望着远处，说起了往事，“开始的时候，我也是不懂。你知道的，我们当老师的不信这个。但是实在心里苦，我就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也好的，就每天跟着这个病友一起诵。”

“后来呢？”金枝急切地想知道结果。

“后来诵着诵着，突然有一天觉得心里松了一点，好像整个人就没有那么难过了。我心想，那就继续诵吧，就一直诵到了今天。”王芸对金枝微微一笑，很是轻松的样子，“就这样，没了。”

“就这么简单，诵经就会没毛病了？”金枝迟疑地问。

“你那个叫封建迷信好哇。”王芸忍不住笑了，“我呢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主要是在诵的过程中，感觉整个人变得平静下来，情绪没有那么焦躁了。另外呢，心静了，也慢慢想通了，人总是要往好的地方看。比如金枝你，你多有福气啊，儿子儿媳工作好，对你孝顺。你家小孙女读书又好，你为什么不看这些呢？”

金枝想了想，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但她随即又说，“但是我这个病，总归是不好了呀。”

“哎，金枝，病来了，就来了，没办法的。既然已经是这样了，只能慢慢接受，也学着让自己开心一点。”王芸从包里掏出一本薄薄的经书，“这个《心经》我一直在诵的，我把它教给你。”

金枝连忙坐起身，双手接过，“好的，你教我。”

房间里响起了轻柔又和谐的诵经声。等王芸把金枝教会了，天色也暗了下来，她站起身，“金枝啊，我先走了，你要好好的啊。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你。”

金枝感激地又抓住她的手，重重握了几下，“芸芸，谢谢你。”

“王老师，你要走啦，一起吃点便饭吧。”小雨在门外听到了声音，很是时机的来留客。

“不啦，不啦，你也辛苦了。”王芸亲切地拍拍小雨的肩膀，“都亏你了。”

“没事，没事，应该的。”小雨虚扶着王芸走出去，待离开了金枝的视线，她才低低地喊了一声，“王老师。”

王芸朝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小雨才松了一口气，仍然低低说了一声，“谢谢您。”

“哎，别这么说，应该的。”王芸挥挥手，慢慢扶着楼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