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梦痴

烟雨迷蒙，只看得见小舟模样的黑影轻轻靠在岸边，如同飘零的树叶依靠在树根处歇脚。

小舟之上，一个魁梧的身影端坐于小舟前端，其穿戴蓑衣斗笠，一手拿着酒壶，面容深深隐藏在雾气之中，不能看的清楚。

他端坐于此地不知已有多久，以至于蓑衣被雾气浸的透湿。而此时，岸上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先生可是要去对岸？”斗笠之下突然传出平稳深厚的声音。

来者倒也心平气和：“阁下说笑了，乘上此舟一旦离岸，只怕此生便没有了上岸之时。”

斗笠之下的眼睛仿佛忽的闪了一下。但不等其答话，来者便微笑道：“不过小生我就是专门来乘此舟的，不知阁下愿不愿意送小生一遭。”

舟上之人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滴水的蓑衣，道：“先生唤我船夫即可，上船吧。”

来人道了一声谢，随即踏上小舟。船夫拿船浆轻轻击岸，小舟便载着两人，渐渐驶向雾气深处。

二人皆沉默不语，此时只听得到水波轻击舟壁的声音。

不知何时，船夫放下了船浆，与那人一齐盘膝坐下，并递给他一个酒壶：“路上雾气湿重，喝点酒暖暖身子吧。”

那人歉意道：“小生不会喝酒。”不过还是接过了酒壶。

船夫道：“先生一身的书卷之气，定是一位读书人。”

那人微微一笑，道：“小生只是痴人一个罢了，倒是船家才是异于常人，不但有沧桑之感，还透露着一丝肃杀之意，是度过数次生死之人才会有的气质。”

船夫一征，随即道：“先生好眼力，我确实曾经征战沙场。”

那位先生似乎别有深意的笑了笑，看了看手中的酒壶，随即拔下了壶塞，顿时一股酒香飘溢而出，先生不禁脱口而出道：“好酒啊！”

船夫的脸此时还是隐在雾中看不清楚，但声音中却有了一丝笑意：“看来先生还是识酒的，闻此酒香先生还能忍住吗？”

先生闻言长笑一声，随即仰头豪饮。

想必是酒壶之中酒已尽，先生放下手来，大大咧咧用袖子擦了擦嘴，叫道：“果真是好酒哈！”再看其颜，已然红欲滴血。

船夫待其饮尽，正色道：“先生，此酒如何？”

先生呵呵笑了一声，眼神飘忽不定，道：“此酒如我这一生，如梦似幻呐”

船夫笑了一声道：“先生何出此言？”

先生打了个嗝，眼神迷离：“小生我寒窗苦读五六载，只为缥缈一梦，到头来才发觉人生不过梦一场，如同水中泡沫……小生与王家小姐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便对小姐一见倾心，为了二人门当户对，小生拼命中举，可小姐她却早依在他人怀中……就像痴人朝水中之月表达爱意，嫦娥又怎么可能会知晓？可小生的心早已属于小姐，唯有投向水中之月，才能填补小生心中空缺……”

船夫似叹了口气：“先生既然来了此地，想必是都早已想清楚了。”

先生醉醺醺道：“小生心如明镜一般，黄泉非苦，而是甘甜爽口！”

船夫摇头道：“痴人，痴人呐。”但他却站起身来朝其一拜，并说道：“我将离去，先生保重。”随即身体化为雾气，彻底隐于雾气中。

孤舟之上只留下先生一人，他醉意未消，竟躺在上面睡起觉来，口中喃喃自语：“人生痴梦几时醒，黄泉碧落谁转身……”

小舟载着他，浸在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