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了不起的舔狗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邬雨是我的好兄弟，是世界恋爱史上为数不多的顶级舔狗。

那是临近我们高考的前一天，下午六点班主任要统一发给我们准考证，领完之后，同学师生将从此别过。

那个下午正常人都在紧张的备考，邬雨却豪迈地邀请我陪他一起给他喜欢的许惠买礼物，他说要在下午大胆地爱最后一次。

我当时实在无心备考，于是欣然规往。

刚开始他挑了一个古风发簪，我说，这有点过于守旧，一般女人往往喜欢的是时尚与潮流。然后他挑了一个白色的手表，他认为这其中有着独特的深意，可作“表白”之意，我告诉他这可能会被认为他是表达“送终”，蕴意不行。

挑来挑去，他无从选择，当时我和他刚好经过了一个花店。

我看见白玫瑰于花店外面尽情绽放，铺满了整个院子，纯白色的花瓣和白色的墙壁一起，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纯洁的美。大片的白玫瑰像极了春天的雪，透露出一种瞬间流逝的极致之美。

“我很喜欢白玫瑰，像难接近的白色月光。”邬雨说，“她说过，她最爱的花是白玫瑰。”

他决定买几束白玫瑰，买完后我们在附近的公园逛了好久，只记得当时公园的湖水中倒影着无数的柳枝，像一幅山水画，邬雨手中的白玫瑰在山水画中显得无比的渺小。

那个下午过得很快，他说他转学校绕了五圈都没有找到许惠。

黄昏，过得很慢。

我们静静地欣赏着在高中最后的光景，天边的云朵渐渐变成粉红色，像极了星爷电影中的“七彩祥云”，教学楼在落日的余晖下闪着金黄的光芒，所有的记忆都仿佛定格在了那一瞬间，连同着我们的青春。

邬雨手中未送出的白玫瑰肉眼可见的变得无比干枯。

不知什么时候，他挥一挥手道了声再见，便离开了我的视野，带着他的白玫瑰一起消失不见。

我看着景色出神，直到太阳的最后一丝光芒散去，整个校园被熹微的灯光代替。

由于高考，四周寂静无声，所有教学楼沉默无语，就像我和邬雨这类人的寂静的高中生涯，没有惊人的成绩，没有惊艳的事迹，甚至没有初恋，如此黯然无光的高中岁月。

我重新去了趟教室，那里空无一人，已经封锁了起来准备明天的高考。

而教室窗口却放了几束枯黄的白玫瑰。

可能是邬雨买的那几束白玫瑰，或者是其他的某个人给某个人买的却来不及送出的白玫瑰。白玫瑰被可笑地放在了窗口上，主人来不及送出，却又不舍得丢弃手中的白玫瑰。

这类人不舍得轻易丢弃爱情。

现在很多人嘲笑这类人为舔狗，邬雨便是以这种舔狗的方式于我的青春回忆中谢幕。

十七年后，我们在一个咖啡馆碰了面，他还是习惯地用他那豪迈的声音叫我正秋，我起初还在想这是我哪个前辈，结果定睛一看竟是邬雨。我们如年少时那样彼此随意地坐着喝起了咖啡。

他的头发较之青年时代更加稀疏了，甚至额头上隐约出现了几道皱纹。青年时候他就显老，现在三十五岁的年纪便已经是中年男人的模样了。

“正秋，你的头发还是这么茂密，感觉你看起来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点没变，不像我......”邬雨开口道。

一向不在乎颜值的邬雨竟然在乎起了发量，这使我感到意外。

“过这么久，你倒变化挺大”我道。

随之他和我聊起了他如今的事业。

相谈中得知，他当年本科后创业了，如今竟是一名上司公司的老板。听着他骄傲地叙述着他的光辉事迹，我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位无限励志的少年。

邬雨高中时候便有一种非常坚韧的气质，即使他颜值普普通通，成绩也在我们实验班中常年倒数。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什么，他比任何同学都努力，即使总是被那些天赋极高的同学压上一头，即使无数次他都被其他同学嘲讽无用努力，依旧一往无前。这种坚韧使他从来不惧怕失败。

对于爱情他也是如此，即使被许惠拒绝后依旧不放弃。这种异于常人的一如既往的坚韧使他得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财富。

我忽然意识到，与我聊天的邬雨依旧还是曾经的那个邬雨，即使容颜苍老了许多，但是依旧在畅想未来，充满豪情壮志。

此刻我突然好奇起了，他与许惠的故事。

“高考前的那一天，是你在教室旁放的白玫瑰吧。”我好奇地问。

“那天小惠没有亲自来学校领准考证，所以我没碰到她，挺遗憾的，就把花放那里了。”邬雨回忆道。

我正奇怪邬雨对许惠的称呼。

“我和她现在刚结婚不久。”邬雨解释道。

邬雨回忆，那是他创业成功之后的事情了，据他描述他当时就已实现了财务自由，但当时他三十岁却依旧单身。于是家里为他安排了各种相亲。

邬雨本想全部拒绝，专心致力于公司的进一步发展，但是无奈家中母亲的苦苦要求。

每当邬雨借口不去，母亲便对她说，再有钱也不能没了孝心——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于是邬雨总是按部就班地依照母亲要求定好高档餐厅，约好高级料理。之后习惯地穿上正装，开车前往目的地。来相亲的女人大多数也是为父母所迫，聊不上几句，便彼此散去。她们往往失望于邬雨的容貌，摇摇头便走了。

偶尔有认真相亲的也无非谈论的是金钱，以及车房有无，如此的婚姻就好比市场交易，邬雨接受不了。她们有的人偶然瞥见邬雨的豪车钥匙或者看出了邬雨一件西装的价码，便突然话锋一转，马上加以讨好。邬雨厌恶这种虚伪。

比起现在大多数拜金女人的迎合，他心中想的还是许惠，那几束少年时期送不出的白玫瑰成了他每天晚上都必须仰望的白色月光，总也挥之不去。

她现在在哪里呢？过得怎么样了？邬雨不禁想着。

本凭着他现在的财富，可以立刻以各种手段得到她现在的所有信息。但是他不想打扰她的生活，就像高中时那样，以不打扰的原则小心翼翼地去表达自己的感情。比如在她淋雨时候偷偷托别人给她一把伞，在她受伤时偷偷将创可贴放在她的座位里。

自从白玫瑰没送出的那天起，邬雨每星期都会买一束白玫瑰放在自己的床边，每当月光倾洒而下，白玫瑰都会散发出一种纯美的白光，邬雨很想抓住那一束白光，越想越痴狂，日子久了这种感情也慢慢封存了起来，但是买白玫瑰却成了他十多年来未曾断过的习惯。

但是在他想见她的念头升起的那一刻，他心中封存的感情彻底解除了封印，如潮水般吞没了他的整个内心。

他想试图就此找个像许惠的女人来代替她的位置陪自己度过余生。

那时，邬雨在老家县城与一个女人在一个普通酒店相亲，那女人刚刚研究生毕业，在母校高中当语文教师。女人戴着一副黑色圆框眼镜，留着乌黑的短发，眼角扑了一层腮红。邬雨看着有点出神，她长得和张惠好像。

那女人被看得有点害羞，耳朵微红了起来。

邬雨难得与相亲对象健谈了起来，而这次，说来奇怪，女人却提前走了，原因是她觉得邬雨并不适合自己。

邬雨呆坐在餐桌上，有点茫然，正在他茫然的看向四周的时候，邻桌却出现了一道他熟悉的身影，许惠正一个人坐在邻桌。

她好像在等一个人，邬雨猜测。他将一杯白酒一饮而尽，壮着胆子到了许惠的旁边。

“许惠，好久不见。”邬雨打了打招呼。

许惠愣了好久，才记起是邬雨。她附和性地打了打招呼，说在等人相亲，但是那个人说不来了。邬雨于是邀请许惠和自己一起吃饭，那天邬雨承包了整个酒店，让酒店重新准备了饭菜。

许惠说她一直以来都在等一个人，所以一直没找男友，父母也经常催婚，但是自己往往是敷衍了事。

邬雨的内心突然震颤了一下，想，她等的会是我吗？

邬雨说，他也一直在等一个人，以至于除了她全部女人都黯然失色。

许惠当时的内心可能也震颤了一下，因为她知道，邬雨等的人是她。

当时两人相视无言，邬雨的眼神中已经解释了太多太多，而许惠的眼神却故意避开，这也已经解释了很多很多。

后来，邬雨每天都会为许惠送上三束新鲜的白玫瑰，每次送，许惠都会展示笑容地接受。

后来，他们结了婚，极尽奢华的婚礼，穿着纯白婚纱的许惠在邬雨的眼中就像是纯白色的月光，近在咫尺，且触手可及。

故事到了这，邬雨的叙述结束了，是个美得不能再美的结局。

又过了几年，我从朋友的口中得知他们两个离婚了，是邬雨提的离婚，不是白月光变成了白米粒，也不是邬雨找到了他心中的红玫瑰。

而是许惠发现她要等的那个人也深深地爱着她，而且为了她单身至今，她感动着沦陷了。那个人见许惠的婚后生活并不幸福，听她经常抱怨邬雨的无趣。

一天，那个男人来到了邬雨的公司，当着他的面跟他说，许惠爱的并不是他。邬雨没有因此生气，反而平静地招待了他，回去后便与许惠签了离婚协议。其实他早已明白了，他看见她会偷偷地落泪，看见她只有在用手机和那个男人聊天时才会呈现笑容。他才明白，原来许惠高中时说喜欢白玫瑰，并不是真的喜欢白玫瑰，而是喜欢那个男人送她白玫瑰。而她喜欢的只有那个男人。

邬雨知道，离婚那一天迟早会降临，他只是主动地离开了自己本不该有的位置。

后来，我又一次和邬雨在咖啡店碰面，他至今单身一人。

我问他，你这是何苦呢？

他是这么回答我的：你可能不知道我高中时候因为每次考试都失利而有多自卑，我当时时时刻刻都在想着放弃学业，甚至放弃生命。而在一个出完某个月考成绩的午后，她却鼓励我一定会成功的，且给了我一个我至今难忘的笑容。后来，我便一直想再看到那个笑容，并且逐渐转变为对她的爱慕，是那个笑容让我坚持了这么久，我也随之爱了那么久，并且仍旧一直爱着。

我继续问，那又为什么要离婚呢？

他笑了笑，不失豪迈的风度，说，你喜欢的是月光，但总不能因此而困住月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