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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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人物创作第十二期：生为女人·母亲

“妈妈，吃，甜。”才20个月零几天的小铃铛，简单的字基本都会说了，肉肉的小手里握着一粒葡萄，高高地举着，让李向美吃。

“别过来，铃铛，这儿烫！”李向美紧张地说，不时回头看向孩子，并关停了大熨斗。然后，笑呵呵地走向她，蹲下张大嘴“啊～”，铃铛乖乖地把葡萄送进李向美嘴里。李向美拉长音儿夸张地说：“是谁给妈妈的葡萄啊？怎么这么甜啊！”铃铛咯咯地乐，拍着自己的胸脯：“铃铛，给，铃铛。”向美抱起铃铛，亲个没够，她笑，铃铛也笑。

两年前，李向美来到泥埠县这座陌生的小城，当过小时工、做过收银员，后来在南巷子里开了这家“向美裁缝店”。李向美手工活精细，出活还快，价格也公道，回头客渐渐多了。

客人和李向美熟络了，会问：“你都四十多了，这是第一个孩子？”

李向美：“老大都二十出头了！寻思要个儿子。”

客人又问：“孩子爹呢？”

李向美笑笑：“全当死了，算我瞎！”

李向美的大女儿叫李真真，差不多间隔一两个月会来一趟裁缝店，几乎每次的开场白都是冷冰冰地一句：“李向美，我钱不够了！给我拿点儿！”

如果李向美不多嘴，直接拿钱，李真真也不多言，接过钱转头就消失，直到再缺钱。如果李向美关心李真真的近况，李真真就冷脸回一句：“和你没关系！”但如果李向美询问要钱的原因，怀疑指责李真真不干好事，那母女俩就一定会大吵一架。

李真真每次离开后，那段痛苦的记忆就会翻江倒海般涌上来。李真真15岁那年，李向美的丈夫出轨了，她心如刀绞，发疯似地找机会报复丈夫，终于，她想到了一个最狠的报复方式，就是让他们的孩子亲眼目睹她爸爸的恶行，让丈夫在孩子面前，一辈子抬不起头！那天，她和老师请了假，带着15岁的李真真旷课去捉奸，她成功了！但事后，李真真大哭着冲她喊到：“李向美！我恨你！”

从那天起，李向美再也没有听到过李真真喊她“妈”。虽然离婚后，法院把李真真判给了李向美，刘真真改名成李真真，但李真真离李向美却越来越远了，李真真开始频繁旷课逃学，后来干脆就不念了。

因为这件事，李向美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这么多年来，她没有一天不后悔，没有一天不自责。直到一个月前，一张胃癌晚期的诊断书让她有了解脱的感觉，她一下子发现，原来做错事的人，在遭到报应的时候，是会感到轻松的。

可铃铛还这么小，李向美整日忧心忡忡。铃铛一直不喜欢李真真，见到她就会紧紧地抱着李向美哭，李真真对铃铛也满是嫌弃，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李真真不在时，李向美就拿着李真真的照片对铃铛说：“如果妈妈不在了，姐姐就是铃铛最亲的人，铃铛要爱姐姐。好吗？”铃铛点头，直直地看着妈妈的脸，小手不住地帮妈妈擦去脸上的泪。

得知自己生病，李向美天天盼着李真真回来，她一回来，李向美就想法设法让铃铛逗李真真笑，想让李真真和铃铛亲近，但李真真始终冷脸。

李向美又以户口本丢失，要回老家补办户口本为由，让李真真帮着带两天铃铛，李真真勉强同意了。可等李向美回家时，离老远就听到铃铛的哭声，李向美飞奔进裁缝店。李真真看到李向美，满脸愤怒，把她推进厨房，狠狠地压低声音说：“李向美，你什么意思？是想把她推给我？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个杂种是我生的？”

李向美泪流满面，从卧室角柜的抽屉里拿出了诊断书，递给了李真真。

四天后，李真真带着行李回来了，她依旧冷脸，但主动做饭，收拾屋子，陪铃铛。李向美主动和李真真说话，李真真也只是勉强“嗯、啊”的应付一下，但即便这样，李向美还是觉得幸福，是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过的幸福。

有一次，铃铛把黑鞋油涂在脸上，还拍了拍，走到李真真面前问：“漂亮不？”李真真想笑，这时李向美也看到了铃铛，忍不住大笑，李真真也跟着笑了，铃铛也拍着脸笑，李向美看看李真真，又看看铃铛，笑出了眼泪。

李向美胃疼的次数逐渐开始增多，李真真让她住院，她不肯，总说都晚期了，不想最后在医院过。其实，李向美想在最后再努力多赚点钱，留给李真真和铃铛。

该来的还是来了，那天早上李向美晕倒在缝纫机上，在抢救室门口，李真真抱着铃铛，觉得每一分钟都特别漫长。

突然抢救室的灯灭了，大夫沉重地出来，对李真真说：“节哀！”当时，铃铛趴在李真真身上睡着了，李真真不能动，也动不了，许久，她踉跄地走进了抢救室，颤抖的手慢慢地掀开挡在李向美头上的床单。

李真真一下子看到了自己小时候过生日，妈妈下班回家给她带了一个她一直很想要的布娃娃。每次学校开联欢会，妈妈都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爸爸妈妈还一起带她去公园坐过船。在她怀孕时，还不满20岁，男方比她还小，知道怀孕就吓跑了，还是妈妈带她去医院，因为体质差，流产很危险，妈妈坚决不允许她用生命冒险，妈妈照顾她生完孩子，又带她来到了谁也不认识她们的泥埠县，妈妈成了铃铛的妈妈。

护士把床单重新盖住了李向美的头，要推去太平间。看着远去的推车，李真真抽泣着叫了一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