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星的人（十）
白落落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
下雨天的午后和傍晚一个样子。
阿姨，白落落喊了一声。
陆晨推门进来。身上搭着运动毛巾，汗珠还挂在额头。阿姨去买菜了。
哦。
我扶你去洗手间。
不。
你要像电影里那样，直接把早餐端在你的床上吗？
你！……
白落落只有默默的被陆晨扶着去洗漱。小腿完全不能弯曲，整个人几乎是靠在陆晨身上。白落落下意识的僵直了身体。
嫌弃我……陆晨故意为难白落落，盯着她。
你身上有汗，很臭的……
洁癖！陆晨把白落落安置好，牙刷牙膏水杯毛巾洗面奶放在白落落面前。转身离开。
白落落艰难的洗漱完毕，把头发束起。陆晨也洗完换好衣服，进来。
要上厕所吗？
我……白落落真的有种任人鱼肉的感觉。要。
那，我去买尿不湿好了！
喂！
陆晨关上门，白落落要气哭，阿姨推门进来。白小姐……请……
白落落觉得陆晨肯定有精神虐待倾向。只是她猜不透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白落落，你知道八九岁的孩子喜欢另一个异性的表现是什么吗？对，捉弄。陆晨的感情智商估计还停留在母亲离开他的那个年纪，他爱母亲，但是又拒绝与母亲相见，这种矛盾的对感情的表示也许会和他相伴一生。
陆晨再进来的时候推着一个轮椅，白落落有了自己的座驾，腿伸直放在前面，像一门大炮，白落落坐上去之后又被陆晨用表情取笑了许久。
阿姨，您先把水果送到书房，一会儿我们来吃午餐。陆晨推过白落落。
书房的门打开，白落落被惊到！天哪，这简直是一个摄影器材私人博物馆。从国内最早的海鸥，理光，到莱卡，禄来，宾得……白落落瞬间觉得好多是人民币包围了自己。
来，陆晨推开另外一扇门。挂满了照片。还有各种冲印工具。
你有暗房？白落落按捺不住惊喜。
是的。是否需要这个书房的使用权？包括所有设备。陆晨斜靠在门边。
诱惑我吗？白落落嘟囔。可是真的好诱惑啊，学校里的设备和这里比起来简直弱爆了，还有大量藏书，还有高配置的台式机，笔记本……太……
可是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为什么呢？白落落，因为一个烤红薯，你信吗？我不信。路晨喜欢你信吗？我信，你不信……
陆晨说，因为你是可塑之才呗，我要培养一个御用摄影师。
我？你说笑了吧，我才刚大一。
是的，你还不够格，所以你要加油。我看了一些你拍的作品，给你的师姐们拍的，没有用大量的灯光，对自然光的把握却十分精准。也许在这一点上，大四的毕业生未必如你，你……拿相机很多年？
废话，陆晨，拜你所赐，白落落从玩拍立得到现在，多少年了……
呃，白落落这才想起，自己真的拿相机很多年了。
好吧，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是，等我毕业，等我的灯光棚拍做的很到位，也要数年以后，那时候，你红不红还是另外一说呢，你还请的起我吗？
白落落，谁教你的嘴巴这么毒……陆晨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晕过去。
我考虑一下，如果你是一个值得我拍的人，我勉强或许可以答应你。白落落想扬长而去，发现自己根本不会用轮椅。
陆晨笑着抱着手臂表示无力回天。
阿姨敲门喊吃饭。陆晨把白落落推了出去。
一起在家里的餐桌上吃饭。白落落好像很多年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景了吧。
陆晨看到白落落有些失神，把饭碗放在她的面前。要知道，很多女生都会羡慕你的，吃饭的时候，要专注，坐在你对面的是陆晨。
你除了好看还有什么优点吗？看脸的世界……白落落忿忿的抓起筷子。
有这一个优点就够了，总比一个不好看又不懂得感恩的人好一些。陆晨说完马上开始看菜，糖醋排骨很好，多吃一点补骨头。
你才是猪。
陆晨忍着没有笑喷，白落落反应速度不错。
认真考虑一下我刚才的建议。你至少要缺课两周，两周之内我可以把你需要的后期制作问题解决一半。然后再考虑拿什么交换我的书房使用权。
白落落觉得脊背发凉，有种即将卖身的感觉。匆匆吃完饭回自己房间。
窗外，细雨绵绵。
陆晨在院子里，顺便把一些喝饱了水的植物搬进花房。然后拿着一本厚厚的资料在看。专注到让白落落不忍心移开视线，怕惊扰了他。白落落感觉像回到了眉山寺，静谧而心安。陆晨似乎觉察到白落落的视线，对着窗，扬起嘴角，那个漂亮的弧度让白落落刹那间知道，长的好看真是一个优点。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
落落，你还好吗？还疼不疼？我们都好担心你。范小溪急促的声音。
我还好，还是有点疼。
喂，那个人，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是不是变态啊，干嘛把你留在那里呀！每个少女心里有一个白马王子的同时都有一个变态狂吗？可是要不要把一个白马王子一秒钟变成变态啊……
小溪，没有啦！哪里有那么多变态。白落落刚刚想起自己好像也把陆晨当变态哦……呵呵……
那个破经纪人，不让我们去看你，说怕狗仔队拍到，这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你那天摔倒让他们很生气，故意为难你呀……
你想多了，没有的事，不过我真的是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太无聊了，而且，那个陆晨，才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好，简直是腹黑天蝎男……
谢谢你的评价，我是天蝎。
陆……喂！你怎么可以偷听我打电话？非君子所为！
陆晨扬起眉毛挑衅。
白落落顿时泄气，好吧，我背后说你腹黑也不是君子……连再见都懒得说，挂断了范小溪的电话。
我要出去。过几天回来。陆晨把白落落扶到床上。
一会儿医生来给你做理疗，可能会有点痛，忍一下就好了。陆晨帮她把毯子盖在腿上，注意保暖。否则会风湿。
陆晨离开，白落落真是奇怪了，他什么都知道。
阿姨送来了笔记本电脑和一些后期制作的书籍，随着大门的响声，陆晨出去了，白落落觉得心里一颤。
一天天过去，白落落像头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还被按摩理疗，被养的非常之好。估计可以卖个好价钱了。
一周后，没有任何音讯的陆晨回来了。
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大纸箱。
白落落，你学校的邮件。
邮件？白落落突然想到老和尚说要把父母写给自己的信给自己。快，快给我。
陆晨把纸箱拆开，搬到白落落床上。好重。
白落落看着陆晨，陆晨扬起眉毛。
出去。
这是我的家。
暂时是我的卧室。
好吧！陆晨还是出去了。
白落落却不敢打开箱子里的任何东西。
胸口像被一团棉花塞住了一样。
许久，白落落翻开手机。
你，在吗？
陆晨的手机响起，白落落的短信。马上调到震动。
在。
我的父母给我写信了。
嗯。
我不敢看。
你想看吗？
想。
怕？
是的。
请你身边的人帮你读。陆晨你好腹黑。
……白落落不知道怎么回复这一条。合上手机。
过了一会儿，陆晨敲门，阿姨要出去，洗手间要去吗？
不要，谢谢。白落落失神的看着陆晨。
我帮你？
白落落无奈的把箱子往床边推了推。
如果此时的白落落有一点抵触，陆晨或许还觉得正常。可是她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面无表情。陆晨的心隐隐的有些异样的痛，十二岁的白落落，那整个人被阳光笼罩的白落落哪儿去了……
箱子是小刚从范小溪那里取来的。陆晨料想会比较重要，果然。
打开，满满全是信件。
白，落落。我随便拆开一封读给你听……
白落落还是面无表情。
陆晨刚刚撕开信封，白落落一把按住陆晨的手，紧紧抓着不放……
落落……
不要，我不要看。我不要看！白落落的唇在抖动，脸色发白……眼泪已经开始淹没视线……
陆晨安静的等待白落落哭的没有眼泪，抽出手，拿来纸巾，轻轻的把泪痕拭去。落落，我们把信收起来。我帮你看，看完了，我讲给你听。
白落落含着眼泪拼命地点头。
好，那现在我们去吃点东西。来……陆晨把白落落半抱着起来，放在轮椅上，把腿调平，盖了张毯子。推着白落落走出卧室。
陆晨。白落落第一次，很完整的叫出这两个字。而此时的白落落像一位迟暮的老人。陆晨把手按在白落落的肩膀上，用了一些力气。他很庆幸，在白落落最恐惧的时候，自己在这里。因为他知道，他们其实是那么的熟悉。
陆晨……白落落又喊了一次他的名字。
陆晨把轮椅停住 ，自己的视线调整到和白落落一样平，用最最坚定的眼神注视着白落落的眼睛。黑黑的却已无神的双眸让陆晨险些不忍到逃避。
白落落，相信我。
用力的吃完饭，白落落安静的回到自己房间，躺下。陆晨把灯光调到最暗，白落落的呼吸声很清晰，陆晨知道她睡不着。就把箱子搬在房间另一边的沙发上。
白落落清晰的听到陆晨撕开信封的声音，一封，白落落的睫毛颤动一下，随着信纸翻页的哗啦一响，白落落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缩成一团……第二封信撕开，第三封……几十封信……白落落不知在陆晨看到多少封的时候，昏昏沉沉的睡去……陆晨说的，相信他……
因为信的顺序很乱，陆晨需要一封一封的看，再排序，再看……
白落落醒来的时候已是清晨。
陆晨已经在沙发上沉沉睡去。脸色疲惫，眉头微蹙，也许是睡的不太舒服，呼吸很沉。白落落远远望着灯光下的他，眼泪瞬间又落下。白落落在陆晨的领地变得脆弱无比。
陆晨似乎是被白落落的悲伤吵醒。起身。把所有的信件整理好，很慢。慢到他可以调整好情绪开口。
落落，你的父母很爱你。陆晨顿了顿，这里有一本伯父入狱前的日记。还有一些事狱中写给你的信。你或许也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实是，你的父母还有四年刑期。你父母的公司早已宣告破产，名下包括房产在内的不动产也已用于解决债务纠纷。你的祖父也就是眉山寺的永信师傅是你的监护人。另外……陆晨走近白落落，坐在床边。接着说，他们，很爱你……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你……他们的服刑地点，在，苏州市第三……
好的，谢谢你。白落落撑起身体，会心一笑……能，帮我把那些，嗯，放在你的保险箱里吗？我想你应该有一个保险箱……
陆晨一口气像背台词一样准备把话说完，还是被白落落打断了。他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演技这么糟糕！甚至有点沮丧……其实他最担心的，是白落落会找他要那本日记……
可是白落落没有。白落落的笑，云淡风轻。似乎陆晨只是在陈述一件与她无关的事情。
白落落变得无比乖巧。吃饭，看书，做理疗。陆晨出门的时候，白落落甚至礼貌的说再见。陆晨无奈却束手无策，就像自己小时候，每天都在和父亲捣蛋，甚至要拆了正座房子，突然有一天，他变安静了，那一定是想妈妈了……
关上房门，坐进自己的车里。小刚刚把剧本递过来，陆晨就甩了一个日记本给小刚。
什么？小刚问。
陆晨深深的叹了口气。看完再谈。
一个小时后，小刚已经石化。
这本日记的主人可是白齐山？或者洛华云？
陆晨点点头。
日记本里权倾一世勾结白洛二位奸商贪污公款数额之巨大乃建国后苏市第一的可是，苏市市长霍长青？
陆晨点点头。
这，可是，我们正在拍的这一部反腐地产风云剧的原型？！
陆晨低声说，是的！
你，怎么？会有这本日记……小刚的震惊不亚于昨晚的陆晨，白齐山……白落落？
是的，这部戏的反派的原型，正是白落落的父母。陆晨苦笑。
小刚差点没撞墙。怎么可能，开玩笑，我的天哪！陆晨，你在搞什么，你就是那个亲手把剧中白洛二人绳之以法的经侦队长……我……好吧，白落落也不知道我们在拍她的父母，即使知道也没有办法，我们不是编剧……
可是别忘了，是我的舅舅投资拍这部戏的……
那又怎么样！陆晨，这和你没有关系。况且，白落落也只是因为受伤和你偶遇几日而已。小刚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白落落，等等，陆晨……小刚快哭了，我想起来了，这个白落落是不是，你，提起过的，眉山寺的……
陆晨望向窗外，越发密集的雨，越发阴冷的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