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含黛，樱如故】六

他已经不记得是如何告的别，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到到了岚山脚下，他回头望了望李家村的方向，月光下，似乎还能看到那个红色的身影，他挥了挥手，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犯傻，这么远，也不知那女孩是否能看到。雨后微寒，他拢了拢衣襟，复又往家的方向走去。

到家的时候已是夜深，他将伞支在了门外，蹑手蹑脚地进了里屋，这根蜡烛已是燃到了尽头，只余下一簇火苗还在隐隐跳动。阿姐闭着双目，支着头靠在桌边，一手垂在身旁，手中还握着一卷书，将落未落。他轻轻走过去，将阿姐手里的书拿走，重又换了一根蜡烛。阿姐似是被突然亮起来的烛火给闹醒了，他低头瞧去，她身形未动，只是双眸微张，好像还没有完全清醒，只是用迷蒙的眼神望着他，他轻轻唤了声，“阿姐。”

眼里的雾气散去，她重又恢复了清明的神色。眼如秋水盈盈一笑，“回来了？可淋了雨？”

“不曾，多亏阿姐你让我带了伞。我原还嫌它累赘，没想到果然路上大雨倾盆。”

阿姐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那定是受了寒了，虽说没有淋到雨，但是夜里寒气重，赶紧喝杯热茶暖一暖。”

“我哪有这般孱弱了。”他赶忙推辞。“纵是那李家姑娘，我瞧着也没有大碍，生龙活虎着呢。”说起李樱子，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刚刚在她家门前的那一幕，斑驳的光，羞红的脸，还有他自己，难以控制的心跳。

阿姐没有接话，只是叫他早些休息，然后就悄悄地回了自己的屋子。他也没有发现，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愣神了好一会。

接下来的这几日，天气依旧是阴沉，月余都是阴雨连绵，病患也因此而增多了不少。好不容易有一日天晴，他关了医馆，打算去岚山下采些常用的药草。虽说镇上也有药材店，但是他和阿姐还是习惯在家中备一些常用的药材，方便病患，也可以防不时之需。

许是连日下雨的缘故，岚山上弥漫着雾气，他走在其间倒有些看不清山路，外加已是深秋，落叶铺满了山脊，给采摘草药更是添加了不少难处。好在他耐得住性子，蹲在地上拨弄敲打，倒也乐得自在。

“岚哥哥？”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他没有在意，继续专注于眼前的药草，这根山参着实稀罕，他正小心的挖着，深怕损了这山参的躯干。

“岚哥哥！”身后之人锲而不舍地喊着，这声音，倒是有些耳熟，他不禁回头看去，依旧是一身红色衣衫，他从未见过他人将这红色穿的如此鲜亮，还能有谁，不就是那个李家的姑娘么。

“李姑娘，原来是你。”他绽开了笑容。

“不对，”可姑娘的笑脸却是垮了下来，一脸的不乐意，“你喊的不对。”

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有些发烧，“樱儿姑娘。。。”

她笑着蹦了过来，“岚哥哥，叫我樱儿就好啦。”

“你。。。唤我什么？”

“岚哥哥啊。”她露出一个得逞的笑，一脸的狡黠，“不对吗？还是，你想我叫你岚叔叔？”

他紧张地挠了挠头，罢了，不过是个称呼而已。岚哥哥，听着，确实是很顺耳。

“岚哥哥，你在山里做什么呢?”

他将背上的篓子递给她看，“好容易天放晴了，我上山来，采些常用的草药。”

“那我帮你吧。”

“这可如何使得。”他慌忙推辞，“樱儿姑娘，你忙你的，不用劳烦了。”

“叫我樱儿!”

这姑娘执拗的很，气鼓鼓的样子，他倒是不敢不从了，忙改口道，“樱儿，你自去做你的事，我不过还要采几株山参，快得很。”说罢他往后走了两步，边走边指着地上刚挖出头的那一株对她说，“你看就在这里，我只要。。。”话还没说完，忽的他脚上一滑，摔倒在地。原来是前几日缠绵的雨的缘故，山中本就泥泞，他起初还走的小心，谁料遇到了她，分了神，终究还是出了洋相。

“噗嗤！”他听到了几声轻笑，虽是立刻就被捂嘴隐去了，可他心中仍旧懊恼不已，怎的总是在她面前这般笨拙，他本心，是想端出一副医者高深稳重的样子给她看，可谁承想，弄巧成拙了。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拿着帕子替他擦拭污迹，边擦边柔声道，“岚哥哥，让我帮你吧。”他看着她的面容，她的脸上还残留着刚刚浅笑的痕迹，但是对着他时，眼神却是温柔而坚定。不知为何，他说不出一个不字，只得愣愣的看着她将他的工具接了过去。

“岚哥哥，是这棵么？”

“不是，这棵还没有长成，就是它左手边那棵。”

“好勒。”

“小心些，不要伤着了它的根须。用手扒着土，轻轻提溜出来。”

“放心啦，岚哥哥。我常跟我娘上山来摘野果野菜，熟着呢。”说罢，她将手举起来，竟是已经刨出了那根山参，她得意的举着山参，回头朝他烂漫一笑。

阳光透过树叶折射下来，照在她的脸上，连她脸上的绒毛都瞧得分明，她沐浴在阳光里，那个样子，就像初生的晨光，周身笼罩着着淡淡的光晕。一阵风拂过，几滴露珠从树叶上掉落，正巧掉进了他的眼里，他赶忙揉了揉，复又睁开眼，朦胧里，他看到一个红衣的人儿，顾盼间，像极了他梦中的那个身影。

“樱儿。。。”他喃喃出声。

“怎么啦岚哥哥，我择的不对吗？”

“没错的，你做的很好。”

摘完了药草，樱儿央着他在岚山脚下的小溪边歇歇脚，他允了，陪她在溪边坐下，一边扔着小石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觉得很轻松，少有的惬意。自小，他就被阿姐教导着学医，阿姐倒也不是很严厉，只是他终日埋在那药书中，很少有像今日这般，在这山中闲坐的时光。

“岚哥哥，你说，这岚山是有多高啊”

他抬头瞧了瞧，山顶笼在云雾中，看不真切，“这我也不知，只听阿姐说，这岚山高耸入云，却从没有往那山顶爬过。”

“听说，”那小姑娘的脸凑过来，说悄悄话般，满是神秘之色，“这岚山上，有仙人呢。”

“樱儿。。。”他不由失笑，“这是哪来的胡话。”

“是真的，”小姑娘有些着急，煞是认真的样子，有趣极了，“我听老人说过，他们小时候在山中玩耍不慎遇到野兽，是仙人救了他们。”

“那想必是猎人吧。”

小姑娘却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话说二十年前，岚山出了一次大事，那时山中地动山摇，连得我们村都不得安宁，整整持续了三日才平静下来。人们都说，这时山里的仙人出了事了。。。我还听说。。。。”

他不再接话，虽然不相信这些神鬼之言，但是听着她在自己耳边低声絮语，讲述着那些山野奇闻，觉得时光格外鲜明，就像带着色彩一般，在他眼前缓缓流过。

就这么一晃眼，一上午的光景，便在这山中度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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