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心石】从“敦刻尔克”到PTSD
诺兰的【敦刻尔克】无疑是今日的院线热门,不知道为什么,不那么想谈论电影的手法和画面及语言的留白,不那么想谈论汉斯依旧满怀画面感的背景音乐,甚至不想谈论诺兰埋到最后才揭开的悬疑,最后一个飞行员的命运。
【补心石】从“敦刻尔克”到PTSD我想谈谈老船长救起的第一个士兵。
被发现的时候,他呆滞地蹲坐着,沉没的船像是一座无际海面上的孤岛。他像是一只被折掉了翅膀饱受惊吓的鸟。
即便是被救了,他依旧是惊慌失措的,沉浸在鱼雷声的恐惧里,听不到外界的呼唤,给不了活人的回应。
许久许久,他才缓和过来,接过递来的热茶,进到船舱里休息。
然后,他又是那么容易再一次受惊,船长儿子锁住了船舱的门,他害怕得不能等待片刻,便破仓而出。
幽闭的恐惧,像船体窄小的舱,那么密封,天知道他是怎么打开的。
未知的恐惧,天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是鱼雷还是空袭,是沉没么?是窒息么?
于是,当知道这艘船是回到敦刻尔克的,他崩溃了,他发疯了,想抢过老船长的舵开回去。
经历过死里逃生的人,才能想象到的恐惧。
老船长的坚定与善良在他的眼里是天真的,未经人事的天真。
直到他在推搡中,不幸推落了年轻人,看到他摔倒了,不会动弹了,他又回神了,害怕了。
从蜷缩在一角,到加入打捞落水士兵队伍的过程里,他不断地,一次次地问着:
他没事吧?
老船长和他的儿子是难得宽容而慈悲的。
这是经历给予的理解吧。
即便那个青年人因为脑部重击看不见了,死去了,他们还是告诉他,他会好起来的。
欺骗着,让他安心地,活下去。
答案在一点点揭晓,原来老船长不顾一切的救援,是因为他的大儿子在战场中死去了,才经历了三个礼拜。
远在本国的他,注定在当时无力挽回。因此这场救援,也是一场对自己内心遗憾的救赎,弥补他对丧子无法作为的愧疚。
他大致这样说道,“我们这般年纪的人犯下的错,却让年轻人为此付出了生命。”
而这也与片末首相慷慨激扬的战辞讽刺地呼应了。
政客可曾亲历战争?
那些宏图谋略,那些明争暗斗,那些大国间的博弈,归根结底,是为了谁的利益呢?
又是谁在浴血?
【补心石】从“敦刻尔克”到PTSD然而,事实总是残酷的。下船的队伍里,那个飞行员还是看到了抬下船的担架,上面蒙着白布。
他接下来的命运会是什么样的呢?
这才是诺兰真正埋下的悬念吧。
有一个时常出现在小说或电影里的心理名词叫做PTSD (post 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即创伤后应激障碍。
这是一种遭受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异乎寻常的创伤性事件后可能会发生的精神障碍。它的症状体现为:
持续的警觉性增高(因此也可以理解,为什么发现自己被锁在船舱里时,士兵的反应会那么大。)
对与刺激相似或有关情境的回避(他如此抗拒回到敦刻尔克,并不是因为他是所谓的懦夫,也不仅仅是他惧怕死亡,更确切地说,是鬼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濒死体验让他的心生病了!他潜意识里想要回避那让他经历创伤的地方与相关的一切。)
以及反复重现创伤性体验(这就是为什么对于很多经历过战争的人来说,战争永远也不会过去。枪声,炮火声,血腥味,残骸,超负荷的刺激,甚至有的人会出现幻觉,幻听,妄想……与之伴随的是焦虑,恐惧,抑郁……战后,哪怕过很多年,甚至一生,无法走出阴霾。有的人听到建筑工地的声响就会惊恐不安。有的人甚至因为无法忍受反复的痛苦而自我了断。)
PTSD,心理领域公认及其棘手难医的心理障碍,需要长时间专业的治疗。
他是一个病人啊。
不止经历了战争创伤,又要面对过失杀死男孩的二次创伤。
可是,他的归宿会在哪里呢?反法西斯的战场上吗?他再一次活下来了吗?他接下来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三十三万多撤退的军人里,会有多少人,同样经受着PTSD的病痛,同时面对着做逃兵的愧疚感呢?他们的归宿又在哪里呢?
战争不止杀人,还会诛心,在罪恶的熔炉里,任何所谓的理由在事后看上去都充斥看毫无重量的可笑。
【补心石】从“敦刻尔克”到PTSD战争制造了多少心生病的人?而有多少本该接受治疗与休养的病人,又再一次被以“正义”的名义推向创伤的战场呢?
又有多少士兵的父母,兄弟…会如老船长那样经历丧亲之痛的创伤呢?
这些人,所有人,他们该怎么经历接下来的战争?又该怎么经历接下来的人生呢?他们的心能被治愈吗?他们的创伤能被消除吗?社会能接受他们吗?他们能接受自己吗?
【补心石】从“敦刻尔克”到PTSD而这些细思甚恐的留白,在我看来,才是诺兰所制造的最大悬疑与恐怖。
某石2017.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