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得去的故乡，回不去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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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了16年的读书生涯，我又回到了学校，每年依旧能过寒暑假，每次放假，我也一定还会回老家住住，但我已不再是曾经的少女，过去的玩伴也早已各奔东西。时光在变，不变的可能只有我的心。
01
1992年闷热的夏天，我出生在广东粤西的一个小乡村。往后的时光，不管我去了哪，成为了什么样的人，我都会回这个小乡村住上一段时间。回到自己扎根的地方，时光流逝的速度仿佛变慢了。
六岁读书前，我人生的每一天都是在放假。那时候，我们没有零食，没有玩具，没有电视，没有手机。但在乡下，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条小河都可以成为小孩们的娱乐。我们是如此的单纯和快乐。不管过了多少年，我依旧忘不了儿童时期欢乐的时光。
早晨，在狭小的瓦屋中醒来。吃完妈妈用柴火煮好的粥，我和弟弟们满村跑。约上一群小伙伴，上山捡柴，上树摘果，下河捕鱼。晚上，父母工作回来，吃完饭，我们一家会坐在门前的小阶梯看星星，听蝉叫。夏天，稻谷成熟，我们一群小孩就在田里捉迷藏。冬天，天气一转凉，我们就用泥块垒窑，一边煨番薯，一边取暖。
2000年的夏天。我开始上小学了。我们村到学校的距离很远，但那时，不管我们年纪多小，都只能走路去上学。我记得除了几次，我闹脾气不肯去学校，我妈用她那辆红色的凤凰牌自行车载过我去上学，其余时候，我都得靠自己的双腿。那时，每天早上，眼睛都还睁不开就被我妈赶出了门，跟着村里的小伙伴一起去上课。去学校的路都是泥路，还得经过一座座小山坟，每个冬天灰蒙蒙的早上，我们都是吓得跑着去学校。
下午放学，我们往往一群人一边走，一边玩，回到家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吃完饭，写完作业，洗完澡。9点钟前，我爸妈就逼着我去睡觉了。
上学后的周末，我开始要承担家里的家务。洗完全家人的衣服，搞好家里的卫生，晚上要开始煮米饭，有空还要跟着爷爷奶奶到田里帮忙。从此，我能任意玩耍的时间就只有寒暑假了。
02
2000年的寒假，我们搬进了新建的两层红砖房。那年，我家也买了第一台黑白电视。那时候，安装了天线，也只能收到两个台，珠江频道和广东卫视。频道不多，但这个新鲜的机器完全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力。因为电费很贵，除了晚上全家人都在家，平时我们都不能开电视。那年寒假，我和弟弟每晚早早吃完饭洗完澡，纷纷守候在电视旁。那些家里还没装电视的小伙伴，一吃完饭，也一窝蜂往我家跑。我们一大群人窝在小小的客厅，个个都目不转晴地盯着那个小木盒，那个场面就像是在电影院看电影。
2002年，由于我爸的工作关系，我们全家人都搬到了市区居住。在市区，我家买了彩色电视，也安装了有线电视，可以观看更多的频道。平时上学，白天我们依然不能看电视，晚上写完作业，看一会，九点钟也要乖乖上床睡觉了。那时，我和弟弟每天都盼望寒暑假，因为可以看久一点电视。
当真正放寒暑假，我和弟弟在市区呆一个星期，就会被爸妈遣送回老家，帮爷爷奶奶干活，看电视的梦永远实现不了。
在老家，我们都很早起床。吃完早餐，打扫好院子，就跟爷爷奶奶去田里干活。下午，有了自由活动时间，我就会约上村里的好朋友，一起玩我们女孩子“最喜欢的过家家”游戏。那时候，我们的“过家家”很真实地模拟了我们的生活。我们每个人自定义一个角色，自己拿砖块围起一个区域当房子，用大小不一的树叶当面值不一的钱币。我喜欢当老师，别的小伙伴有的开饭店，有的开小卖部，有的开衣服店。我们要上班，也会下班后去吃饭购物。我们长大后的生活其实早在小时候就有所体现。
玩腻了“过家家”，我们还会去跳皮筋，跳飞机，扔沙包等等。反正，那些不需要固定的场地和特别的器材的游戏，我们都会玩。跟市区相比，农村就是我们小孩释放天性的好地方。小学时的寒暑假，我远离了电视，却接近了自然，跟小伙伴一起玩耍的时光单纯而美好。
03
2006年以后，我上了初中，学业开始变重。一到寒暑假，为了让我在假期还能继续专心学习，爸妈会立刻把我送回老家。
那时候，爷爷奶奶年纪渐渐变大，他们忙不了那么多农活了，所以种的东西也少了。在老家，他们怕影响我学习，一般也不敢叫我干活了。每天，我都早起，打扫完院子，把衣服洗完，就开始认真写作业，看书。
初中的寒暑假，学习再忙，我都会跟自己村里要好的小伙伴相约去玩。我们一般晚上有空，就会互相串门。一见面，就开始聊各种女生的小秘密，自己的生理变化，喜欢的男生，班上同学那些恋爱的事，怎样打扮自己等等。女生永远有聊不完的话题，我们经常聊到大人赶我们回家睡觉，才会解散。我们村每家每户离得比较远，而且房子都是散落在小树林或小竹林里。每次小聚会完，我们一群女生，拿着手电筒，惊叫着各奔东西。
村里的小伙伴都去镇上读初中，他们发现了镇上很多好玩的东西。我在老家生活的时候，很少去过镇上。后面到了市区生活，就更少机会去了解镇上的东西了。为了满足我的愿望，每次寒暑假，我最要好的闺蜜，晓虹都会带我去镇上玩一次。我家那时候只有爷爷一台永久牌的28大杠自行车，我根本骑不了。为了能让我去到镇上，晓虹就用她那辆小自行车载我。我们轮换着骑车，遇到上坡，还要下来推车，一路艰辛，折腾很久才能到镇上。我不得不佩服村里的小伙伴，他们去到镇上读书，路上得经历不少辛苦。
初中那几年的寒暑假，晓虹带我把镇上所有好玩的地方玩了个遍。我去过网吧，打过耳洞，拍过大头照，剪过非主流发型。在市区，我很少出去玩，很多同龄人喜欢做的事，我都没有做过。回到老家，有自己最好的朋友作伴，我才机会尝试了那么多新鲜事。
给我带来新鲜体验的除了晓虹，还有我表哥。我初二寒假的那年，表哥刚好读初三。初三的学生开始要上晚修，表哥家离镇上比较远，他又不想住宿，所以就来我家住。晚上，他下晚修回到家已经10点，爷爷奶奶早就睡觉了。表哥会带着我们偷偷开电视打游戏，超级玛丽，雪人兄弟，忍者神龟我们都玩了个遍。小时候没钱买游戏机，后面有钱了，游戏机早已过时，自己也没有想玩的欲望了，除了那个寒假，我再也没有玩过游戏机。
04
2009年，我开始上高中了。那三年的寒暑假，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市区的家里复习，或者到培训机构补习。一般，我都会抽一周时间回老家住，陪陪爷爷奶奶，顺便释放一下高中学习的压力。
同村那些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基本都没有读高中，纷纷出去广州和深圳打工挣钱了。每次回到老家，看到的都是老人和小孩。再也没有人陪我玩，我只能呆在家里，活动的范围就是那个小院子。在寒假，接近过年的时候，有些出外打工的小伙伴会回来，但我们的生活截然不同，见面了好像也没几句聊的了，即使是我最好的朋友晓虹，跟我也渐渐成为两个世界的人，慢慢变得陌生。没有了好朋友的农村也变得那么冷清和陌生。那时候，我慢慢懂得成长的路是越来越孤独的，人和人是要不断地分离。
在老家孤单的日子，除了和爷爷奶奶唠唠家常，其他时候，我都用书来填满我的无聊。
但有一个人给我孤单的日子带来了一些别的刺激。高二的寒假，因为姨妈和姨丈要外出做生意，曾经带我畅玩游戏机的表哥又来我家了。那时候，他也不玩游戏机了，他已经有自己的手提电脑。爷爷奶奶是很节俭的人，他一般不允许我们玩那些需要用电的东西。一到晚上，他们睡觉了，表哥就会偷偷开电脑。他租了一系列林正英的僵尸片，关了灯，我们躲在房间里看。我是一个胆子很小的人，每次看到恐怖的场景，我都吓到想要惊叫，但又不能叫出声，怕惊醒爷爷奶奶。因为家附近都是树林竹林，不远的地方，是一座有很多坟墓的小山坡，这些跟电影里的场景很像，我心里的恐惧感会不断地加深。每晚看完电影，我都久久不能入睡，看到窗外摇晃的树枝，我都觉得是僵尸来了。那个寒假之后，我拒绝看鬼片，也对老家留下了阴影。
05
2012年，我上大学了。每年的寒暑假，我都会打兼职或者是旅行，能回老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同时，我习惯了有网络，有玩伴的生活，再加上，恐怖片给我留下的阴影久久散不去，我慢慢不想回到死气沉沉的农村。但爷爷奶奶习惯了寒暑假都有我的陪伴，每次放假，他们都会打电话催我回家看看。而且，他们会给我准备一大堆好吃的。
为了不一个人回去，我开始用零食引诱跟我一样有寒暑假的表弟表妹一起回老家。
看到我们回家，爷爷奶奶都很高兴。他们不让我们干活了。一天到晚都给我们弄各种好吃的，总怕我们吃不好。看到他们忙上忙下，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老人家希望得到后辈的陪伴，我们却自私地远离。
只要我们在老家，两位老人每天都乐呵呵的。那时候，我有了智能手机。我开始教爷爷奶奶玩微信。看到这新鲜的玩意，爷爷奶奶很兴奋。每次我开视频让他们跟在外面打工的表哥和表姐聊天，爷爷奶奶都聊不想停。平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们也叫我拍照发到家族群里给大家看。本想给他们买个智能机，但老人家总怕自己按错东西，惹祸，一直不敢自己用智能机。
每次回去，我还会给爷爷奶奶拍照。他们老得太快了，我想记录他们最美的样子，还有生活的点点滴滴。
一开始我不想回去，但一旦回到家。慈祥的老人，安静的环境，简单的生活，又能让我烦躁的心变得淡定。寒暑假在老家的生活，让我远离了喧嚣，学会花时间深入思考自己遇到的问题。
06
2016年，我大学毕业后进入了教育行业。每年我依旧有寒暑假，但那些曾经陪我度过欢乐假期的人儿早已散落在天涯，也各有各的生活。
时光在流逝，我在长大，旧日的时光我再也回不去。
长大是要付出代价的，生活的烦恼，工作的压力一直萦绕在心头，我也不再像往日那么单纯和简单。
现在，放寒暑假，我主动选择回老家住一段时间。在这个乡村，我断断续续生活了27年，这里的人慢慢变老，村子慢慢变新。什么都在变，但这里留下的记忆不会变。
黑夜里，在曾经居住过的房间，一个人静静敲下这些文字。楼下传来爷爷的鼾声，窗外树枝在摇曳。老家，我回来了，但旧时光是永远回不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