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小鱼儿的老头儿

［床板］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作为高一新生的我和同寝室的张卫华无所事事地把下铺的空床板拆了，搁在两把凳子上打起了乒乓球。

很快，我们陷入了身为国手一定要将对方抽死的胶着当中。

然后，我突然看见张卫华张牙舞爪的神情变得忸怩起来，他一声不吭的乖乖地坐到了旁边的床上，居然还涨红了脸假装低着头，那情形我想如果是给他两个衣角搓弄起来肯定能成个小媳妇……

我推测他大概是被我强大的气场完全震慑住了，张大了嘴巴刚想开骂，但是又隐隐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便回过头向门口望去。

于是，我看到了那个在大逆光下根本看不清表情的伟岸的身影，在灿烂刺目的阳光中宛如天神一般矗立……

全世界瞬间安静下来，时间停驻不前。

他直到走开也一言未发。

我低声问道：“这谁、谁啊？……”

张卫华脸色略显苍白：“朱校长……”

我们连滚带爬地奔向教室上起了自习。

过了很久之后，才听班主任熊亚萍老师说起此事：“听校长说，你们挺有创意的嘛，知道把床板拆了打球……”

言语间她笑意盈盈，无法判断虚实的我只能呵呵了两声不至于很天真的认为真的是很有创意应该接着再去拆下来干两局，但是那刺目阳光背后的老头儿，竟然让我们白白担心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受到相应预想当中的严厉责罚……

［烹小鲜］

“王学科，你来说说，这个治大国若烹小鲜……”

昏昏沉沉的高三语文课堂上，老头儿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用方言提问道：“……的小鲜，是什么意思？”

虽然及时采用了眼神躲避策略但依然失败的我只好站起来，唯唯诺诺的回答：“呃……大概……是小……小菜的意思……吧？”

“嘿嘿。”哦天哪，身为特级教师的老头儿居然像个小孩儿一样得意地笑了两声，这两声突如其来地笑声让整个班级的同学面面相觑地错愕起来。

他眼中闪出狡黠的光芒，以夸张到近乎卖弄似的顽皮腔调说道：“不太对，我告诉你，这个小鲜就是小鱼儿的意思，治理国家就跟煎小鱼儿一样，火候、动作要恰到好处，否则鱼就煎烂了……”

末了，他全然不顾脸色已然臊红的我，继续肆无忌惮地用浓重的方言接着说道：“伙计，要是高考考了这题，那我们俩到时候就可以脑壳碰脑壳笑了……”

于是，全班哄然大笑，混沌压抑的气氛荡然无存。

［校庆的惊喜］

惊悉三十年校庆老头儿心情愉悦，说要让我们看电影，虽然明知那些爱国主义抗战片千篇一律意思不大，但总比上晚自习强上万倍，我等二话不说，分班列队搬了凳子早早在操场上排排坐好，七嘴八舌地等待着银幕上演出一个大概情节套路已经被我们完全熟知的故事。

于是当倚天剑、屠龙刀以及李连杰英俊潇洒的身影在画面上出现的时候，整个操场上显然大家都不太适应，以至于尴尬地静默了片刻，才爆发出整个高中阶段最为猛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当晚，我们全校学生一起没心没肺的开怀大笑、一起忘乎所以的哇哇大叫，光影变幻中欢快的呼叫声此起彼伏，传遍了整个省化和杨家荡……

事后听说老头儿把排片老师小训了一通，本来是说让孩子们高兴高兴热闹一下，没料到安排成《倚天屠龙记》和《东方三女侠》，结果嗨成这样。

我倒觉得老头儿心挺宽的，要不然也不会连放两部。

老头儿其实您大可不必介意，您不知道这在之后的大学生涯中成为了我拿来吹牛的重要资本，当然还有当我告诉大学同学我们整个高三上学期的体育课都改成了溜旱冰时他们都快淌哈喇子了；而我竟然能用我在高中所学的简易二十四式太极拳带领全系女教师成功完成了三八妇女节的表演（您要相信当时我心中的自豪感远大于诡异）；还有那精彩纷呈、奇葩辈出、至今回想起来都会“脸红心跳”的文艺晚会；以及那要死要活、锤炼心志的迎春长跑……

老头儿您知道吗？虽然最终没能跟您脑壳碰脑壳笑一场，但是您在有意无意间，和一中的老师们，为我们创造了一生中最美好欢乐的回忆。

就仿佛有一颗煎小鱼儿的呵护之心吧，慢慢使之成熟的同时，又唯恐操作不当，令之损毁折断，在激烈应试之中，在方圆规矩之外，始终小心翼翼地敞开一道门缝，透出门外清新的空气和明媚的阳光，让我们感受到鲜活动人的生命魅力，在未来的人生路上，无论成功与否，都会知人性、识情趣，都会懂得珍惜和热爱生活……

老头儿，您说是吧？

用心煎小鱼儿的老头儿。

ps：［毕业前最后的印象］

晚自习结束后，我跟着课代表将收集好的全班的周记本子送过去给他批阅。

那时候整个教学楼的老师都已下班没其他人了，我们从漆黑的楼道向上走时，抬头便看到了老头儿。

他正靠在阳台走廊上抽烟，并未发现我们的到来。

火光明灭之间照亮了他苍老的面容。

他静静看着远处，宛如一座雕像。

老头儿正在想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