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个故事吧（一）

奶奶去世的第10天，大姑正劝说着爸爸把老家的青瓦屋给卖了。

“留着干嘛，别留着了，也没人回来住。”

“刚好有人联系我，价格也合适，那老屋子就给他得了。”大姑摆弄着新买的围巾漫不经心的跟爸爸说。

爸爸低着头不发一语，阿蒙余光瞥见爸爸渐渐泛红的眼。这个五十多岁沉默寡言的男人在这10天里似乎老得更快了。

阿蒙不同意，跟大姑顶了两句嘴被训斥后，只能暗自捏紧拳头掉着眼泪。那是她跟奶奶之间唯一的联系了。

阿蒙眨了眨眼，企图把那些眼泪憋回去。但一闭眼就回到了10天前的下午，爸爸给她打电话说“奶奶没了。”爸妈带着阿蒙赶回去的时候，奶奶就盖着一块红布，安静的躺在地上，身上湿漉漉的，阿蒙有些发怔，她觉得奶奶只是睡着了，奶奶还是会醒过来的。

来帮忙的邻里乡亲，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老太太是怎么突然失踪了，大家伙又是怎么在深井里发现了老太太。细碎的话语飘进了阿蒙的耳朵里。表姐拍了拍阿蒙的肩，示意她不要太难过，阿蒙只是觉得一阵头晕。奶奶有脑瘤，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她是知道的，奶奶一直按时吃药她是知道的，医生前天刚说奶奶情况有所好转她也是知道的。她还知道奶奶比任何人都想活下来，比任何人都想看到她结婚生子。她只是不知道，好好的一个人，说去上厕所，怎么一眨眼就落了井。

“可能是上完厕所回来觉得头晕，想在井沿上坐一会，没留神吧。”东家邻居说。

“头朝下，倒像自己跳下去的。”西家邻居说。

阿蒙不敢继续听这些闲言碎语，扭头走进了奶奶的卧室，桌上还摆着各种各样的药丸。

阿蒙突然想起来，今年是这些年来见奶奶次数最多的一年了。毕业回家后，阿蒙担起了给奶奶送药的责任，三不五时就回趟老屋，偶尔陪奶奶说说话，大部分时候是陪着奶奶发呆，这个受脑瘤折磨的老太太经常说着说着话就走神了。上个月老太太还住了一段时间医院，阿蒙就天天去督促她吃饭。

其实往年阿蒙很少回奶奶家，阿蒙跟着爸妈住在镇上，奶奶不愿意离开老屋。所有人都以为阿蒙跟奶奶不亲，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匆匆见上一面，每年除夕奶奶总会说“今晚住家里吧。”阿蒙总是拒绝的多。

其实阿蒙也很想奶奶，只是她似乎遗传了爸爸的性格，想念却不会表达。

阿蒙愣了愣神，透过窗看到外面送来了寿衣和水晶棺材。阿蒙觉得这些东西有些刺眼，扶了扶桌角，却被桌角的玻璃板划伤了手心。阿蒙低头看了看玻璃板下压着的几张照片，觉得眼睛又酸了。都是些很普通的生活照，有阿蒙百日的，有二表哥儿子的，有小姑和奶奶的。“奶奶看起来可真年轻啊，小姑也年轻。”阿蒙还记得小姑的模样，小时候阿蒙一直觉得小姑是这个村子里最温柔的女人了。可惜抑郁症早早的带走了年轻的小姑。

“奶奶这么多年是怎么一个人过的。”阿蒙觉得一阵心酸。未曾谋面的二姑去世后，爷爷和小姑也相继去世，失去了伴侣，四个孩子也只剩两个。最难过的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吧。

帮忙入殓的师傅已经给奶奶穿好了寿衣，香烛祭菜也已经摆上了桌。老屋门前的彩蓬也快搭好了，桌椅板凳和餐具也送来了。“奶奶真的不会醒了吗，天亮也不会醒吗。”阿蒙心里存满了疑惑。

此时月亮已经高高挂起了，夜很黑，但老屋里是久违的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