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养母生母

我的养母生母【十六】

2021-09-06  本文已影响0人  小葵嗳嗳

每到礼拜五这天,浩浩的心里便开始欢呼雀跃。家里腾腾升起的热度早已一点点的融化着他那颗冰凉的心,家里有了他深深的眷恋,也有了深深的牵挂。

一大早,他就跑书店去了。给姐姐买了一些好看的励志故事书,也买了很多关于绘画的书。王娟妹自从出了车祸无法行走后,浩浩就及时充当了姐姐的双腿。对姐姐,他有求必应,甚至于姐姐不开口要的东西,他都会在心里寻思着,赶着姐姐喜欢的买来。

当初中考时,浩浩考出了全年级第一的好成绩。省重点高中,市级重点名校都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任凭老师,校长如何规劝,可浩浩始终坚持要在他们生活的小县城读书。

中考放榜后,学校里来了好几个老师上门来贺喜,祝贺浩浩高居榜首。人逢喜事精神爽,张梅和王振国两口子喜上眉梢,整天笑得合不拢嘴。

王振国忙得不亦乐乎,只见他精神抖擞的在厨房和客厅之间来回穿梭。一张四四方方的老旧木桌上摆满了茶果,另一张可折叠的四方桌上则摆满了一盘盘热气腾腾的特色菜肴。

浩浩的班主任陈老师是个快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个子有些矮小肥胖。这天,他穿得格外精神。一件雪白的衬衫,齐腰扎进西裤里。白衬衫配着一条深蓝色的领带,西裤笔直的往下垂立,两条长长的竖直的折线清晰可见,裤脚前摆垂直的搭在蹭亮的皮鞋上,裤脚后摆则自然的垂落在隔地面只有一厘米的距离。

他在不足二十平米的客厅中一会儿起身,一会儿又坐下,就像从未见过世面的刘姥姥进了贾府,歪着头东瞅瞅西瞅瞅。他直直地盯着客厅四面还在掉粉的老墙,就像盯着一个浓妆艳抹的老女人掉了妆。要说墙上有什么让他时而驻足观看的“风景”,怕只是那一张张用胶布贴上的奖状,它们金光闪闪着,成了这个屋子里唯一的装饰。

在这些奖状中间,还挤着一个红色的相框,里面贴放着几张浩浩的单人照片和一张他和姐姐的合照。

其它的老师们一边说话,一边吃着果子喝着茶。

陈老师时而停步笑望着老师们说话,时而磨拳搓掌发表几句言论。红光满面的脸上,一双细长狭小的眼睛神采飞扬。那一头平时不太刻意打理的稀疏怂拉的灰色头发,今日却格外精神的全部往后用发胶梳理定型。真像极了“上海滩”里那个男主角的派头。他那矮胖的身子,以及那一上一下不太对称的肩头,配上这一身行头,虽精神头十足却也显得分外滑稽。

陈老师一蹭一蹭的钻进不太敞亮还很是拥挤的厨房,浓厚的油烟味即刻扑鼻而来,他被呛得一阵猛咳。他忙揉了揉肥硕的鼻头,用手捂住口鼻,半眯着眼,看着笼罩在烟雾中的王振国正在翻腾着锅里的最后一道菜——爆炒牛肚。

临近中午,火辣辣的太阳透过低矮的窗台照在了斑驳的灶台上。此时,厨房里更是闷热难耐。只见王振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顺着脖子流进了黑色的汗衫。他一边炒菜,一边拿挂在脖子上黄得发黑的毛巾擦拭满脸的汗水。

陈老师脸上的笑容渐渐沉了下来,紧皱着眉头,伸出白皙的右手,轻轻的拍了拍王振国早已汗湿的肩头,用略显沉重的语气,对着笑意吟吟的王振国说道:“唉,不容易啊,寒门学子实属不容易啊。”

王振国笑望了眼陈老师,眼光又迅速地落在滚烫的铁锅里,然后熟练的一手举起铁锅,在空中抖动几下,牛肚在铁锅里翻滚,带有孜然的香味早已从厨房挤进了吃饭的小客厅。他还故意朝着陈老师笑了笑,大声嚷道:“爆炒牛肚出锅了”,这一声吆喝似在稀释自己做饭的辛劳,又像在故意炫耀一下自己了不起的厨艺。

刺鼻的烟雾把整个厨房笼罩,唯独罩不住王振国脸上咧开的微笑。

陈老师也对着他笑了笑,走出厨房,站在连接厨房和客厅的小块露台上,仰头望了一眼头顶上方晾晒的衣物,又双手合在一起揉搓着,笑了笑,说:“你们的辛苦没有白费啊,王宇浩为我们的学校,为我们的班级争了光。也为你们争气了,这个孩子是个顶尖的好苗子,你们两口子得好好培养。”

这时,王振国乐呵呵的端着那盘炒好的牛肚走了出来,在略显拥挤的露台上,转了个身,忙腾出一只满是油腻的右手去握住陈老师干净而冒着皂香味的左手,咧开嘴了笑说道:“陈老师,是啊,是啊,咱浩儿从小就聪明懂事,我们可高兴着呢,这也得多多感谢老师您的栽培。”

王振国一边说着话,一边还拽着陈老师的手使劲的左右摆动。陈老师脸上现出不自然的微笑,用力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看着自己手上也粘上的油污,陈老师尴尬的笑了笑,拿右手擦了擦油污,又湿又粘,他只好又伸到露台角落里的水龙头下冲洗。洗了几下没洗干净,只好折进比厨房还要小的最角落的厕所里拿了香皂出来继续搓洗一番。

王振国这才看到自己这只粘了锅灰和油污的手,忙忙说道:呀,陈老师,真不好意思啊,我这高兴劲儿一上来就糊涂了。您啊,别见怪啊!” 说完,拿手在自己的黑色汗衫上磨蹭几下,对着陈老师不好意思的又笑了笑,领着他一前一后的来到客厅。

其它老师们都坐在客厅里喝茶聊天,桌上的瓜果已所剩无几。老师们无一不夸奖着浩浩,惹得张梅一双下垂的小眼睛笑咪成了一条线。那份高兴,岂能用三言两语来形容。

陈老师把凳子移了移,双手提了裤管坐下,搓了搓手,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样子,对着客厅里的人一一扫视一番,然后落在王振国夫妇的身上,故意加大了些声音说道:“早在中考前,就有市里的重点学校向我们学校要人了,还给王宇浩同学提供助学金。这孩子,我曾和他说过几次,可他却无半点意向。现在,省重点中学也邀请他去就读,同样给予奖学金。这样的机会难得,好的学校,必然能更好的学习发展。今天,就想问问你们大人们的意思,看看能不能让孩子去省重点学校学习。”

这时,王振国收起了那张笑不拢嘴的脸,换上一副认真的神情,放下手里拽着的一把筷子,无奈的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唉,这孩子也真有点拗,我们劝了好多次,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我们咋不知道那些个学校,人家烧钱都要弄进去,有的还得拖关系搞进去,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能有这个机会,咋不难得?可孩子扭着不去,我们也没法,你说,在个县城读怎能有省里读有出息?”

王振国说着这话时,眼睛却只盯着一旁默不作声的浩浩。

陈老师转而起身走到了浩浩的身边,一只手掌轻轻的搭在了他的右肩上,压低了肩头凑近了浩浩,语重心长地再次规劝:“王宇浩,你要再好好考虑一下,这个机会实属难得,你作为我们学校的尖子生,我们都希望你到更好的学校去学习……”

浩浩缓缓抬起低埋的头,透过里屋的老式玻璃窗,看到屋内那个模糊的佝偻的背影,那定是姐姐正坐在轮椅上埋头作画。他的眼里闪过一抹微笑,然后对着他的班主任陈老师坚定的说道:“谢谢老师们的关爱,这是我的决定,不会更改的。是金子总会发光,并不是非要大的有名的学校才能学好,只要自己肯学,哪里都能学好。历史上,不也有很多的伟人还自学成才的吗?我相信一个地方并不会限制了一个人的成长,关键是个人的决心,个人的努力……”

浩浩还略显稚嫩的脸庞闪现一种成熟的光芒,听着浩浩这番睿智的言语,看着浩浩眼里坚定的神情,陈老师笑了笑,点头表示赞许。他转而又提了提裤管,拉着裤摆一番抖动,缓缓站了起来,拍了拍浩浩的肩膀,说道:“好孩子,说得很好,一个人只要有足够的毅力,并向之努力,一定会成功的。老师相信你,你是一颗金子,扔在灰尘堆里也掩盖不了你的光芒。好好学,老师看好你。”

陈老师说这话时,神态也是憨态可掬。他不停的揉了揉肥硕而泛红的鼻头,时不时地吸吸鼻子,眨眨眼睛。声音和形态都带着一种女人才有的阴柔,让他整个人更少了那份阳刚之气。惹得屋子里的人都齐刷刷的看着他说话,就像看喜剧表演似的。

送走老师们,王振国和张梅的笑容还堆在脸上。王振国乐得吹起了口哨,唱起了歌。他一边收拾着满屋的垃圾,一边对着浩浩嬉笑道:“儿子,快瞧瞧,老爸脸上是不是泛金光了?老爸这张脸啊,就像这堵墙一样,被你贴得金光闪闪了。真给俺们长脸了,老爸为你感到骄傲。以后,老爸的荣华富贵就指望你了。”

张梅听到王振国这一番话,丢下手里的扫把,转而收了笑脸,一只手擦在腰上,脸上又现出一惯的神色,白眼瞪着王振国一阵数落:“也不害臊,还金光闪闪,是咱浩儿闪闪发亮,你亮什么,一天到晚尽想着享福,想着安乐……”

说完王振国,张梅又堆上了满脸的笑容对着浩浩说道:“儿子,妈妈尊重你的决定。你不想去外地读书,千万不要是怕给家里添负担了。只要你愿意,妈妈爸爸再累再苦都开心,都乐意。只要是为你好,妈妈高兴。”

浩浩看着妈妈,心里升起一阵阵的暖意。他笑了笑,走近张梅,拉着她的手,说道:“妈妈放心,我在县城一样能学好,一样考上最好的大学。你放心吧,我就在家里学,可以陪着你们,还可以陪着姐姐,我要和姐姐一起学习。姐姐需要我,我也乐意陪着姐姐。”

浩浩说完,起身就往里间屋内走去。

张梅看着浩浩高高瘦瘦的背影,心里无比的欣慰,自己这些年的辛苦被此刻满满的幸福埋没得无影无踪。

从家里来客人开始,王娟妹就把自己关在里屋没再出来,她不想看到陌生人看她的表情。为了排遣内心里的苦闷,她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埋头作画。她最喜欢画油画,她喜欢那种在空白的画纸上,一笔一划的添加各种色彩的感觉。

正如她此刻灰白的人生,只有添上一道道的色彩,它似乎才能散发些许美丽。

地上散落着一张张揉在一起的废纸,她已经练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手臂酸软。

浩浩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姐姐有些佝偻的背影,起身又折回客厅端了一杯热茶进来,他站在姐姐的背后轻轻的喊了声:“姐姐”。然后,走到娟妹面前,把茶杯递给她,推着轮椅来到窗边。

“姐姐,你又练了这么久,眼都看花了,先看看窗外的远景,缓缓疲劳的眼睛。怎么就不记得呢,闹钟给你定好了时间,你也不依,长时间这样练会很伤身体的。手臂又酸软了吧!下次,我得把闹钟给你再定一下,缩短至一小时。”

浩浩瞪着眼睛对着姐姐一番责备,王娟妹看着弟弟认真又严肃的神情,叹了一口气,低埋下了头,两只歪曲的手相互揉捏一阵,而后缓缓抬起头,笑了笑说:“唉,浩浩,姐姐每天闷在这屋子里,除了画画还能干什么?只有画画的时候,姐姐才感觉自己不是一个废人,我的心里有光,有希望,能忘记自己是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

王娟妹失神的看着窗外那几颗光秃秃的大树,飘落一地的落叶,被微风吹得一点点的四处漂移。旁边零散的几株被杂草拥护的蔓藤正无力的向着老树攀爬。就像一个被疾病缠身的老人,用干枯的双手牢牢的揪住医生的衣角。

看着姐姐眼里的失落,浩浩拍了拍姐姐的肩膀,轻轻地说道:“姐姐,你别难过。冬去就是春来,你看这些光秃秃的了无生机的大树,一到明年开春又是生机勃勃的。什么事情都不能只看着眼前,你千万不能对自己失去信心。”

王娟妹暗淡的眼里有了一点点光,被浩浩欣喜的捕捉到了。

就像一个满怀激情的演讲者,浩浩故意加大了声音,继续激励姐姐:“姐姐,美国的一位著名作家海伦凯勒你知道吗?小时候,因为一场病,导致她的双眼瞎了,可通过她不屈的意志力,还成了闻名于世的大作家。还有那个英国的一个作家,名叫约翰弥•尔顿,他失明了还创作了三部史诗呢。还有那个新闻上报道的,有个没有双腿的人还靠一双手登上了泰山呢……”

浩浩一边手舞足蹈的说着这些传奇的故事,一边在姐姐的面前走来走去。

王娟妹听着弟弟喋喋不休地把那些身残志坚的世界名人说了个遍,她揉揉有些晕乎乎的头,不禁笑笑说道:“浩儿,你坐下吧!我的头都被你晃晕了。没想到你对世界名著也有这么多的了解,看你说的,姐姐怎能和他们相比呢?”

浩浩忙蹲在姐姐的轮椅身侧,握着姐姐的双手,甚是认真的说道:“姐姐,人首先得相信自己,然后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想做的事,那么你一定会做好的。我相信姐姐,就像姐姐相信我一样。姐姐,我们一起约定好不好?将来,我要当大作家,你来当大画家好不好?我们一起学习,一起努力!”

王娟妹看着弟弟闪闪发光的眼睛,一片沉寂的心里也被弟弟照亮。她举起右手,勾着小指头,笑说:“好吧,咱们拉勾,这是我们姐弟俩的约定,也是我们的秘密好不好?”

看着姐姐眼里现出的神采,浩浩急切的伸出自己的小指勾住姐姐的小指,无比开心地说道:“好,我们一起朝着我们的约定努力……”

王娟妹渐渐的喜笑颜开,浩浩的心里也跟着明朗。他起身动作麻利的收拾着地上的颜料,画笔,废纸……收拾完毕,推着姐姐去了公园散步。

日落初升的太阳,东边亮了西边亮。

王芬和张恒的生活也在平淡而幸福的行进着。他们在张恒家乡的一个小县城的菜市场里租了一个摊卖豆腐。张恒传承了父亲的手艺,磨的豆腐口感最好,在这个菜市场尤为受欢迎。每天都有很多的老主顾去他的小摊上买上一点豆腐,或者豆腐皮,豆腐渣,豆腐干……

没有添加剂,漂白剂,不光味道正宗,吃得也放心。一些老主顾都很喜欢这个腼腆又实诚的年轻人,每次来菜市场经过他的小摊,总会捎上一点豆制品带回家。

每天,张恒会把做完豆腐的豆浆在摊子旁的一个煤炉上煮着,供来往的顾客免费食用。寒风凛冽的大冬天,这方小小的摊位上总是热气腾腾,充满了生活气息。

一些老主顾拿着自带的保温杯来到张恒的摊位上,自顾自的打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原味豆奶,对着杯口吹着热气,一口一口的喝得发出“呼呼呼”的声音。

他们或站着,或靠在石板菜台边慢悠悠的品着热腾腾的豆浆,悠闲自得的看着张恒小两口忙忙碌碌。

冬天很冷,张恒却总是一副热情高涨的样子,脱掉了厚重的外套,袖口也挽得老高,一板板的豆腐搬到菜台上,还微微冒着些热气。只见张恒拿着刀子,动作麻利的给排在摊位前的顾客们切着不同大小的方块豆腐,总是木板上的豆腐热度还没有散尽就卖完了。

这种豆腐可以煎着吃,煮着吃,还是火锅的常备配菜,更可以制作成夜市里的各种风味小吃,因此尤为卖得好。

一些熟客们有一茬没一茬的和张恒逗笑,他总是不停下手中麻利的动作,偶尔回上一两句,一般只是对着主顾们“嘿嘿嘿”的笑几声并不作答。

市场里就属他的摊位和对面一个大婶的海鲜摊位人气最旺,总有络绎不绝的顾客从他的摊位前来来回回。大家伙的心里都被他憨厚的笑容和这一杯热气腾腾的豆奶暖化了。

王芬则忙着在他的旁边帮忙收钱,打称,打包,夫唱妇随。惹得一些老主顾总要上来逗逗张恒:“呦,呆小伙子还挺溜啊,一不留神带回个年轻漂亮又能干的老婆。”

也有的老主顾故意打趣道:“我说张小弟,你以后得多陪陪媳妇说说话,别总是半天憋不出几句话,老婆得好好哄着,不然跟人跑了……”

张恒总是听着,笑眯眯的点头,有时候好不容易也能憋出一句话:“是啊,俺媳妇挺好滴。”然后笑望着王芬,再难说出第二句话。

忙碌的空儿,张恒总会笑望着王芬,温柔的为她擦去额头上微微冒出的细汗。

王芬从生活中一点一滴的温情中享受着张恒带给他绵绵不断的幸福。每天日落西山,豆腐摊上的东西卖完了,天也黑透了。王芬拿着计算机算着一天的收入,张恒清理摊位,夫妻双双把家还,张恒开着电动三轮车带着买好了的菜赶回家做饭。

到了家里,张恒便不让王芬做事了。只让她坐下休息,陪着张妈聊天说话,连热茶也会给她们沏好,自己赶忙着去厨房准备饭菜。

张恒虽然赚不到什么大钱,生活倒也无忧,凭着自己这一门好手艺,不愁没饭吃。自从王芬嫁给他后,家里特意搞了装修,里里外外的东西都重新配置了,买了洗衣机,空调,席梦思大床,大液晶电视……

从前,他倒不在乎这些,为了不让自己的女人受委屈,他做什么都愿意。每天的天还不大亮,凌晨四点多左右,他就得起床为出摊做准备,磨豆浆,压豆腐……

他总是悄悄的起床,还不忘多看看王芬熟睡的面庞。拢拢她散开在额前杂乱的头发,捏捏踢开的被子,连灯也不打开,生怕吵醒了她。

很多时候,王芬心疼张恒一个人太忙碌,太辛苦,总不顾他的叮嘱,待他起床后,她也赶忙着起床帮忙干活。张恒看着她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总是摆出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忙放下手里的活,推着王芬退出豆腐作坊,把她又安抚在床上才罢休。

一来二去,王芬扭不过他的倔犟,便也心安理得的一觉睡到大天亮,直到张恒为她端来一杯温开水在床头,再轻轻的唤她起床。每每这时,张恒已经把豆腐,豆浆,什么都装上了车,只等王芬收拾妥当便赶往菜市场。

被这样的幸福困着,王芬曾虚脱的身体一点点的恢复,被张恒养得白白胖胖。尽管每天在菜市场忙碌,但是王芬总是一副神采奕奕的幸福模样。

他们没有孩子,张恒便把她宠成了孩子。

他们在心里接受着这份有些残缺的幸福。可即使是这样的幸福,却都没能长久。生活于他们很是残酷,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他们宁静而又美好的生活。

这天下午,王芬和张恒一如既往的在自家摊位上忙得不亦乐乎。这时,一张无比厌恶的脸出现在了王芬的面前。陈军故意歪着头,咧开一口黄黑的牙,怪模怪样的翘着兰花指,捏着几块熏豆干,饶有意味的戏捏着王芬:“呦,老板娘,这黑豆干多少钱一斤啊?”

说完,咧开一张大嘴,发出几声阴阳怪气的大笑。

张恒看着站在摊位前不怀好意的陈军,又看着一脸惊慌的王芬,他的心里有些不安。忙停下手里的活,把王芬一把揽进怀里,安慰道:“芬儿,别怕。”

这时,陈军的笑声又加大了些,提高了嗓门,说道:“呦,不错啊,倒还找了个卖豆腐的小白脸,这么多有钱的男人你不跟,跟个穷酸的卖豆腐的,小姐,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这声“小姐”,他叫得更大声,还故意拖长了尾音。

看着自家摊位旁边那些卖菜的,卖肉的,还有一些路过的顾客投来的异样眼光,王芬的心里更加慌乱,脸瞬间惨白。她很是害怕自己曾努力掩盖的过去被陈军抖了出来。

她只得作出一副恳求的样子,对着陈军说道:“陈军,你还不能放过我吗?我该还的都还给你了。我现在的生活哪怕再苦,可我愿意过这样安生的小日子,你不能念在从前的情分上,放过我吗?就当是我求你了。”

看着王芬恳求的样子,陈军一点也不动容。反而一脸凶相的咧歪着嘴,大声说道:“我操,什么情分,你和王娟妹都一声不吭的跑了,这叫情分?你们以为我找不到,害我给你们擦屁股。你们不给老子去挣钱,别想过安生的日子。我告诉你,王娟妹现在怕是没了,你倒是别想跑了,我这辈子都赖定你了。多亏了你的酒鬼父亲,不然你还真他妈的难找”

王芬紧紧的捏着手里正给客人打称的豆腐,
她可见识过陈军的无赖,他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当她听到王娟妹的名字,心里一紧,当下急切地问着:“娟妹?你把她怎么了?”

她们俩自从在医院里分别后,再没有联系过。

陈军歪着嘴,一脸邪笑,说:“她就算不死,该也是半死不活了吧!她这辈子算是不中用了,看吧,跟着我作对就这个下场,老老实实地跟着我,还包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陈军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拍拍身上那件修身的花衬衫,接着从紧身西裤的裤兜里掏出一支雪茄,有模有样的抽起来,还大口大口的吐出一圈圈烟雾。

王芬咬紧了牙根,把手里的豆腐狠狠的朝陈军的脸上砸去,一脸的豆腐渣贴在了他的脸上,惹得他发出几声尖叫,跳起脚来,煞是狼狈的模样。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王芬的脸上一阵红了又一阵白,她转身出了狭窄的摊位,想往外面走,不想在市场里被别人瞧了笑话去。

这时,张恒拿着一块布遮住了摊子,也不管那些来买豆腐的客人,紧随王芬身后出了摊子。陈军快步抢在了他们的前面,打横拦住他们的去路,把他们又堵进了豆腐摊。

张恒搂紧了正浑身发抖的王芬,两眼瞪大了瞧着这个步步紧逼的男人。

这时,陈军恼羞成怒的拿出了手机,把那些他曾经逼迫王芬录制的不雅照片和视频举着给围观的人依次观看。这就是他的杀手锏,也是他曾经死死控制着王芬和王娟妹的筹码。

围观的人发出一阵阵的惊呼。有的笑,有的骂,人群里顿时议论纷纷,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对着王芬指指点点。

一直让王芬心里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曾经努力掩埋的过去,伤疤被一层层的撕开,顿时血淋淋的展现在她的面前。她感觉眼前一片黑暗,羞愧得无地自容,双手捧着耳朵,埋头蹲在地上咬牙哭泣。

张恒看着王芬绝望的样子,很是疼惜。同时,心里的怒火也被陈军点燃,火势汹涌着瞬间把他吞没。他突然转身,掀开盖在豆腐上的布块,操起那把切豆腐的刀子,他瞪着双眼,耿直了脖子,直朝正一脸嚣张的陈军刺去。他对王芬的伤害有多大,张恒此刻的愤怒就有多深,刀子直插入陈军的肚子里,还用力转动了几下,似要剖开他的肚子,只留个手柄在肚子外面。

陈军举着的手机跌落在地,肚子上传来剧烈的刺痛,他才幡然醒悟,他想毁掉别人,也同样毁灭了自己。

他捧着血流如注的肚子,发出一声声惨叫…

看着倒在血泊里的陈军,顿时更加闹哄哄的人群,以及站立在陈军身旁呆若木鸡的张恒,王芬这才意识到发生的事情。她一脸惊恐的跑到张恒身边,看向倒在地上逐渐失去血色的陈军,她发出一声声呐喊:“天啦,傻瓜,你干了啥啊!怎做这个傻事啊,杀人要偿命的。”

王芬双手颤抖着摸摸张恒铁青又冰凉的瘦脸,揪起他的领口,埋在她的怀里泣不成声。

好久,张恒才缓过神来,他紧紧的搂着王芬,拍拍她的肩膀,附在她的耳边,轻轻的说道:“芬儿,他毁了你,我就毁了他,我不怕死,只怕你有事。”

王芬还揪着他的衣领,含泪说道:“傻瓜,我是想他死,千刀万剐都不足惜,可他的命不值钱,拿他的命抵你的命,多糟蹋你了……”

这时,人群里有人忙拿着手机拨打110,120,现场开始混乱。有一个中年男人上前看了看陈军,探了探气息,摇摇头说道:“怕是已经断气了,脉搏也探测不到了,你看血都流了一摊了。”

王芬听到这话,便知道他们摊上大事了。

她握紧了张恒的手,拿着布块忙擦干净他手上的血迹。直到警察到来,她伸出自己故意沾上血迹的双手,神情既镇定又透着坚定,指着地上躺着的人,说道:“警察,人是我杀。他毁了我,他再死十遍也抵消不了我对他的恨。”

这时,张恒跑过来,死劲推开王芬,急切的大声说道:“警察,人是我杀的,别听她胡说,不信,你们问这些围观的群众,她侮辱我老婆,我才要杀了他。”

王芬一脸慌乱,跑回来,赶忙又推开张恒,近乎恳求的望着张恒,轻声说道:“恒,替我好好活下去,我的一生已经被他毁了,你的人生才开始呢,你找个好女人给你生儿育女的我也安心了。”

张恒一把抱紧了王芬,摁着她的头顶连着吻了几下,似笑非笑的说道:“傻瓜,你走了,我还活着有什么意义,你是我的希望,我不忍心你受苦受累受了委屈才失手杀了他。”

说完这话,他举起双手,再容不得王芬来为他辩护,任凭冰凉的手铐牢牢扣在他的手腕上。

张恒被带走了,王芬的心也被掏空了。

看着张恒渐渐远去的背影,就像支撑她的支架也被抽走了,整个人顷刻瘫软在地。

这天,王娟妹正专注的描绘一张花海图,书桌上的手机铃声响起,王娟妹不顾嘈杂的铃声,她沉浸在画里,只想画出她心里最美的风景。直到那扰人的铃声响了一阵又一阵,她不得不推着轮椅转而接通了电话。

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陌生的地址,陌生的号码,本想着不理会它继续画画,可想着它响了一阵又一阵,可能会是某个认识她的人正有些事情找她吧。

接通了电话,王娟妹并不出声,她等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话。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娟妹儿,是我,王芬。”

王娟妹很是诧异,自从分开之后,她们一直不曾联系,都似有意掩埋那段不想被提起的岁月。

听到王芬的声音,王娟妹的心里除了惊讶还有惊喜。她急切的问候道:“王芬,你还好吗,我们好久不见了,你和那个病房里的男人在一起了吗?”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转而抽抽噎噎的一阵啜泣声。许久,王芬才缓缓开口道:“我从医院出院就和他在一起了,我们在一个菜市场里卖豆腐,一月也能挣个七八千,小日子过得平静快乐……”

王芬说到这里不再说话,又是一阵抽泣声。王娟妹很是不解,她满心疑惑,又问:“这很好啊,小日子过得安稳舒心不好吗,你怎么还哭呢,是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王芬在电话那头抽抽搭搭几回,然后小声的问道:“娟妹,你还好吗?陈军说你半死不活了是什么意思?”

王娟妹的心顷刻沉了下去,提起陈军那个名字,她打心里就充满了厌恶。她咬紧了嘴唇,说道:“王芬,我现在也算个废人了,下半身没有半点知觉,都坐轮椅两年多了。都是那个无赖陈军害的。咱们当初被他糟蹋尽了,好不容易离开了那里,他还找上了门来纠缠。也好,我不残废了,又怎能摆脱这个阴魂不散的人呢?”

王芬满是惊讶,提高了些音量,又忙问:“他真的也去找你了?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王娟妹缓缓抬头,看向一片萧瑟的窗外,把思绪拉回了两年前的那个晚上……

王芬听罢,发出一阵惊呼,不自觉提高了音量骂道:“这个畜牲无赖,她不把我们抹净榨干怎会罢休?好在现在,他已经死了,死了好啊,他不死,不知道还得祸害多少人呢。我们当初真是糊涂啊,怎么会跟这样的人处在一起。”

王娟妹听说陈军死了,心里顿时无比痛快,这个人就算死了,她的心里也不能原谅他对她们做的那些事。她转而问王芬:“你是怎么知道他死了的呢?你和他还保持着联系吗?”

王芬在电话那头一阵苦笑,然后冷冷的说道:“哼,我怎么会和他保持联系呢,我离开那里了只和你有留电话,其它人都不知道我的行踪。他是从我那酒鬼父亲那里得知我的消息的。娟妹儿,他要不死,不把我们弄死不会罢休的。”

王娟妹听着,心里顿觉庆幸,好个祸害死了,不然又得祸害多少人。她这样想着,心里有些高兴,转而有些得意的说道:“是啊,死得好啊,他死了,我们才有安生的日子过。你是怎么得知他的消息的,他是怎么死的,吸毒过量还是被人?”

王芬在电话那头又开始泣不成声。

过了许久,她才用平和一些的声音说道:“他死不足惜,可把我爱的人糟蹋了。那天,他找上我,在市场里百般羞辱我,张恒为了保护我,气不过,拿切豆腐的刀子把他杀了,现在他算是也毁了。”

听完这话,王娟妹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倒抽一口凉气,神情灰暗下来,说道:“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王娟妹在电话里发出一串串的疑问,过了许久,王芬的心情才平复下来,把事情的一番经过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许久许久,电话两头只听得抽抽搭搭的哭声,王娟妹为王芬感到心疼,好不容易才奔上的好日子这么快就到了尽头。也想着自己未来的人生,心里顿时又生绝望。即使陈军死了,心头对他的恨也难消半分。

王娟妹打破了沉默,她叹了口气说道:“可惜了张恒,多好的一个男人为这么个人渣垫了一生!唉,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王芬在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缓缓说道:“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没有他,我活着也是混吃等死。不过,我还不能死,我要守护他,他不出来,我不走,他死了,我也跟着去。他还有一个妈妈,身体不太好,我要为他供养老母,陪着他熬完这一生……”

王娟妹心里无比的沉重,不知道该说着什么,她既为王芬感到可怜也感到悲愤。过了许久,她对着电话那头说道:“芬,别灰心,张恒不定会有出来的一天,你保重自己,有空就来看看我吧!你知道的,我出不去了,不管以后的日子多黑暗,我们还得摸着黑找点光去不是吗?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我们一起熬吧!”

王芬重重的叹了口气,神情悲戚,说道:“是啊,他还活着,我就守着,守着这点希望过下去。你好好保重,我有时间会去看你的。我现在自己在磨豆腐,我要养好自己,养好我的婆婆,守着这个家等着他回来。”

挂掉电话,王娟妹的心无法平静。她的思绪无法不回到曾经那个伤透了她的地方,她们只不过是走错了那么一步,为什么得用这么惨痛的一生去偿还?

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她的人生能够重新来过?

她转动着轮椅,呆呆地坐在窗前,出神地望着窗外萧瑟的天。一颗颗干枯的大树上逐渐凋零的树叶,落叶纷飞,没有方向的飞向四处,还有几只灰麻雀落在枝丫正叽叽喳喳。

不知道她的未来,会不会也像这棵大树一样,挨过了寒冷的冬季还能迎来生机勃勃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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