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大换 (小说)

2020-03-30  本文已影响0人  墨村2015

                                                                          大换      (小说)

                                                                          ——韦编茂才

      “看你将来跟大换一样!,村人教训自家的孩子都会这样说。孩子也总忘不了一句:“大换是谁?”答曰:“就是村子里头的那个傻子!”

  这大换天生就做大换,打娘胎里出来就痴痴傻傻,满口憨水,到了现在三十多岁自然还是老光棍一个,依旧痴傻,更外添了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和一条红裤带。偶尔,他会手里提一根破棍,沿着大路从村子西头游荡到村子东头,间或遇见一个模样周正的媳妇、婆娘,竟也痴痴呆呆地看上一会儿。周围的路人便大笑,“哈,——大换也想女人了。回家让你娘也给你娶房媳妇。”大换一时高兴,对路人也傻傻地笑笑,满口的憨水竟撒了一衣衫,然后转身摇晃着那两只笨重的肥脚跑回了家。身后又一串爆竹般的笑。

  大换哗地推开了门,跪在了门前核桃树下剥豌豆的老娘的面前,“嘻,——,娘,媳妇……”他老娘懒懒地伸开了腿,长叹一口气:“唉,换呀,娘也想给你寻个媳妇,……可……唉!”

  “起,起来,以后不要听外头的人给你胡说了。去,拾你的粪去!”这大换又开口叫“娘——嘻——”

  “去不去,你!”娘起身大叫。

  大换就站了起来,又摇晃着跨过了门槛。

  虽说,这大换傻、脏,但干起活来却从不会偷懒,力气又极大。村人就十分看中这大换,村里村外有什麽活都要叫了大换去干,临了给几个馍馍,几文小钱。

  恰临村新开了一窑砖厂,招公时,就收了这傻子,月给二百四十元。母子两人相依度日,虽不宽裕,但吃足喝饱不成问题。于是,大换的大哥从此便再也不给家里递钱了。

  原来,这大换爹早亡,娘刮屎擦尿,一手抚养两个儿子长大。老大李平十八岁去兰州当兵,转为志愿军人,就未再归,只每月递回六十元生活费。后二十六岁,结婚生子,这钱便也象四季的雨水,成季节性的了。到现在竟来一信,曰:“二弟已长大成人,应该为母亲尽一份孝心了。我在外工作繁忙,加之路途遥远,妻儿带累,竟也不能回家一趟。万望家慈宽谅。现递回二百元钱,了表心意,日后家中一切生活有度,都要依仗二弟费心了。”

  大换他娘接信后,欢天喜地请识字先生来念,一心以为老大归程已定,自己辛苦一生,终可见到孙子儿媳了。却不想落得一场空欢喜,但又能如何呢?最终,少不了几句骂:“儿大不由娘,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气话。旁边大换依旧痴痴傻傻地笑着为娘端来一碗开水,放在了脚地,跨过门槛,上班去了。

  这年夏天,麦收刚过。出门时,天上的太阳还象戏院里的白炽灯,闪出的光耀的人挣不开眼。光着脊背往窑口里送砖的大换身上白亮的浮皮望下脱落着,象一制褪着壳的蚕或者更象蛇,同时伴有豆大的汗珠滚落。忽一下,不知从何处涌来滚滚的浓云,隐没了太阳,“嚓——又一个历闪,狂风也就起来了。真是老天爷的脸,说便就变,眼见雷雨就要来了。土地上各个正在忙活着的人们刹时丢了手中的粮锨、镢头,没命地冲向大路,回家抢拾晒在各处的粮食。

  砖厂的厂长见势不妙,大喊大叫:“不要跑,不要跑,谁要是跑了,这月的工钱就毕了!

  ”但就象排倒的士兵一样,主将地力挽已不能起丝毫地作用。也难怪,农民家一年的辛苦不能化为泡影,这可是命根子呀!人们潮水般地退却了。只有大换一人痴傻地还呆在那里。厂长似看到救星般地一样,立刻跑到大换身边,亲切地说:“换,赶紧合伙帮忙给咱把这些生砖坯盖起来吧!快!好了以后,我给你加二十块钱工钱,咋样?”大换傻傻痴痴地点点头,这当儿雨点爆豆般地打落了下来。厂长,厂长的婆娘,厂长的两个儿子,外加大换,五个人疯了似的从上拾起草链、草席、帐篷,遮盖刚具雏形的毛坯砖。结果,还是有少半的粗毛坯化为乌泥。厂长最终也只给了大换十块钱,因为大换家没有晒粮食,这十块钱他是实挣的,何况厂长还破例让大换用他的破碗在院前猪圈门口吃了一碗有肉的饭。于是,村人们又赞大换:“真是痴人有痴福!”

  然而,几年后发生的一件谁也没有料到的事,直接导致了大换地死,但村人却还不无惋惜地说:“唉!真个要是大换的身体美美的,咋个能教狼吃了呢?”

  一日午后,大换又要上班了。当他摇晃着走到张家门口的时候,村里几个整日闲的声唤的二流子远远挡住了大换,“大换,你娘给你说的媳妇怎样了?”大换傻傻笑着。旁的一个就走近来,伸手指着不远的一物对大换说,“你看把那个媳妇给你咋样?你看那个媳妇长的多水灵!你连娃娃也都有了!”大换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少妇正坐在门前的石磴上撩衣给小儿喂奶,那白花花的一团白疙瘩就显出了它的侧影。这一幅场景,确实引起了大换极大的兴趣,他的那双眼就定格在了那白团之上了。

  这也乐得几个小青年就要蹦起来叫娘似得,便相互凑哄着说:“大换,你去把那个女人摸一下,俺给你二十块钱!这可比你干一天活挣得便宜的多。”同时,手中真就捏了两张十元的票子。大换咽了口口水,却犹豫着没动。“去吧,去吧!怕啥呢,那是你娘给你说的媳妇!快,去——”说着,众人又推搡大换一把。大换便轻轻的向那女人靠了上去。

  猛然间,那女人“妈——”一声大叫,把孩子差点都没摔在地上,扭身苯回了大门。小青年们哄笑着一散而去,大换却傻愣在那里一时竟不知所措。须臾,门里有了响动,一只狗子,后面跟着两个操大棍的汉子,口里大声叫骂着冲了出来。大换似乎终于察觉出了危险,撒腿就跑。

  但那狗子和两个主人并不比他的腿慢,终于在沿河岸边追上了大换。只因怕出人命,才没有把他打死。但大换这个冬天只穿一条薄裤,赤脚在雪地里行走,不知病为何物的铁人,身中拳伤脚伤棒伤,外加狗伤,第一次病到了。以后人们再见到大换,他那硕大的脑袋就耷拉着,一条腿也似乎不太灵便了,走起路来几乎半个身子都要摇动起来,总象得了筛糠。

  转眼到了深秋,田间地头的苞谷穗子也有胳膊般粗大了,绿莹莹的是玉杆,黄澄澄的是穗子,秋风吹来香盈四处。喜得村人四处叫好,就连最爱吹毛求疵的老人也端着老碗,道:“这是俺见到的少有的丰收年!”

  农村有句俗语:“麦绿了,狼有了!”同样,这比人还高的苞谷地更给那绿莹莹的眼睛以藏身之处。更有甚者,这些家伙还会窜出林子,趴在人家后窗台上学着小孩哭泣,把只有屋里人和孩子的人家吓得用被子蒙住了头,一夜都睡不安稳。狼叼猪娃之事,早已不足为奇。每逢这时,各村都用了粉白的石灰在进出村子的主要路口的墙上,涂满大而鲜的圆圈,据说,狼见了这东西是会怕被套住而避远的。但人心里总觉不大塌实。

  村里在这时胆子最大的要数大换了。他往往混混沌沌地扶了老娘西厦炕上睡了,为避蚊虫,拆掉门板,独自支在脚地,竟呼呼谁了。天明之后,大换竟还是大换,多年来人们以此称为神奇。

  前院虎子他娘却说起这样一件事。大换每晚睡觉时,身旁总放一大铁锨,一晚,她听到后院有响动,就从窗逢偷眼观瞧。一头老狼正在大换头旁来回嗅动,眼见就要下抓。她也不知那里来得勇气和胆量,就大喊一声,“狼——!”猛不防,倒把狼下了一跳,转身就逃。大换也就起了身,呼哧哧捻了铁锨竟把狼撵进了苞谷地。

  今年身患有病的大换,不听娘的话,还硬要耍胆大,就一个人躺在了脚地的门板上。夜夜,娘不敢闭眼,总从西屋门逢里偷窥着,给傻儿看狼。一夜,狼真的上门了。又在大换身旁蹭,时而用鼻子在大换的左颊嗅嗅,时而又倒到右颊,但又似乎犹豫着该如何下口,一口致命。

  娘第一眼看到狼时,努力地张了张嘴,但没有声音。人往往在巨大的危险的震慑下,会变得惊竦,以致失声的。娘今日就成了这个样子。但也就在狼决心下口的时候,大换醒了。他跳着抓过铁锨,一却瘸一拐,摇晃着半个身子,呼哧哧地追了出去。

  两天后,村人在东沟的一棵槐树下找找了几根骨头,旁一根红裤带,一堆干结了的东西——是血。狼吃了村里最大胆,也是最傻,最痴的人。

  娘没有出一年,眼睛就看不见东西了。黄昏时人们总能听到那家门槛内传来一声声呼唤,“我大换回来了!”终一日,老大李平从兰州归来接走了老母。之后,就在也没有了这家人的的消息了。

  只偶尔,谁家的孩子淘气时,其母就会说:“看你将来跟大换一样!”

        “看你将来跟大换一样!”

  [注]:大换,意取换一新儿之义,而且,这样的名字这样的人物在农村是很寻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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