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贝瑟芬妮

2016-08-11  本文已影响39人  扮鬼脸艺人

再见贝瑟芬妮

是回到恩纳的第三个月,在农人用来祭祀的庙宇里,我发现了那片被我藏起来的鱼鳞。曾经发着光的鳞片泛起灰白色,腥臭味让我不得不掩住了鼻息。我想要弯身捡起它的瞬间,背后响起了塞壬呼唤我的声音。

贝瑟芬妮。我转头,在平原更远的地方,似乎有一个湖泊,声音从那里传来。

幼年的时候,塞壬是我最好的玩伴,在恩纳平原深处那面湖泊中,我们度过了无数个日夜。她漂在水中,尾巴的摆动让水面泛起涟漪。和着从神殿中飘来的的乐声,我看到湖泊深处的舞蹈。“下来玩吧,贝瑟芬妮。”塞壬用她灵巧的鱼尾轻轻拍打我的身体,她的鳞片轻轻刮擦我的皮肤,那感觉美妙极了。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自从我到了地下世界后,过去的记忆就很少显现了。因为黑暗的冥王将我的一切都笼罩在他的黑斗篷下,在那斗篷之下的游戏令我心智迷失。

最初我没有怀疑地接受了那四颗石榴籽和它们背后的柔情。地狱庄园的主人将我幽禁于那不见天日的地底,望着他酷似天界的父亲的容颜,我感到畏惧,而当他把手伸向我的时候,我被新奇的食物和他蛊惑的声线所引诱,任其将我揽入那巨大的黑色斗篷之下。

那黑斗篷之下的游戏,恐怕爱神看了也会面红心跳。他细细地抚过我每一个毛孔,隔着衣料我能感觉到他手掌的纹理,这让我觉得滑稽,我忍不住咯咯笑着从他的斗篷中翻了出来,他却恼怒不已,并抓住我的双肩,把我按倒在他脚下。他命令我亲吻他身体里长出的蛇形怪物,直到我哭闹着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后来在母亲和天界的父亲的意志下,我成了他的妻子,有什么是一个新婚的妻子该懂得的呢?我的母亲,在大地上奔走的德墨忒尔,只是在心里爱着我,然而从不告诉我任何我想知道的事情。我去水泽边寻找塞壬,她曾经在大海里漂游,见过很多新奇的事情。可是水泽仙女却告诉我塞壬早已迁徙。她在哪一片海水上漂着呢。没有人回答我。我沿着湖泊逡巡,捡到了塞壬的一片鱼鳞。

你凭什么认为鱼鳞是塞壬的呢?我黑发的侍女明塔总是爱发问。她的黑眼珠里装满了嘲弄。

我知道因为我知道,你不该发问。作为新的女主人,我总是端起声线说话,我在模仿我那威严的丈夫。

你不该回忆那些不相干的人事。我的丈夫似乎总在我身边。他挥手的时候,我的记忆好像散佚了一叠。特别是他的蛇形怪物出入我的身体时,我的意识总是模糊的。而他随时都会这么干,有很多次,明塔就在我的旁边。

哦,可怜的明塔,嫉妒恐怕在那时就生根了。后来她四处喃喃自己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记得,新婚后不久,哈迪斯为我建造了一座爱丽舍乐园,花园里种植着从恩纳平原移植的花木,映衬着周围的骷髅眼睛和地狱焰火,越发显得虚幻。可是我有多高兴!在恩纳的时候,我常常独自去原野上采摘那些细嫩的植物,等看见塞壬时,就把它们戴到她头上。在爱丽舍,花朵的色彩显得黯淡了。我把明塔当作新朋友,和她一起在花园里采花,编织花环,她却不停地抱怨着花朵的色彩是多么刺眼。再后来她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薄荷草,生长在地狱烈火旁,没多久就湮灭成灰了。

并不是我变得恶毒和狭隘了,而是我在烈火旁看到我的丈夫进出她的身体,同我们在黑色布幔垂下来的婚床上做的一模一样。

我对恩纳平原的记忆渐渐淡漠了,有时候我想起久远的少女时期,只记得塞壬用人鱼柔韧而带刺的身体摩擦我的,我觉得快乐,和塞壬抱在花丛中像人类的家畜一样翻滚、喘气,鼠尾草的味道让我们兴奋异常,但我们却不能享受太久,因为塞壬离开水泽太久就会干涸而亡。

在地下世界里,我从来不必担心突如其来的干涸,在我丈夫半是命令半是引诱的游戏中,我已经吞咽过太多雨露,他称之为琼浆。他还为游戏制订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规则,在某种奇特的甘美和疼痛中,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我觉得自己已经去了深深的水底,可我的丈夫却又体贴地为我擦拭身体,并把我放到他为我建造的玫瑰花石床上。石床上方有细流涌出,一直流到我身体里。我曾说在黑斗篷之下的游戏会令爱神面红心跳,而这样的露天游戏恐怕连她也闻所未闻吧。那样的游戏虽然疼痛,却令我更加丰美多汁。

丰美多汁,这或许正是我的丈夫强掳我的原因,或者说是目的。在我越发沉溺于和他的游戏后,他第一次赞美了我的身体。春天的万物都在萌动,鲜美多汁,你正是这季节的女神。

他们这么唤我,春之女神,按照传统,春之女神必须守护自己的纯洁灵魂,只有那样她才能坐在神殿里,赐予人类丰收、喜悦和健康的后代。可是我亲爱的丈夫却把我带到了黑暗里。我看到了他的蛇形怪物,还用我的赐福之口亲吻吮吸着它,且永不厌腻。欲念在我身体上游动,像一条条小蛇。

我一再缩减离开他的时间,一年之中我待在恩纳平原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然而我还是会有心神烦乱的时刻,我模糊地记起塞壬和童年的喀留斯,可又时常觉得它们并不真实,在地面上的一切真的发生过吗?那些记忆都非常遥远,包括那片鱼鳞。我终于没有捡起它,也许正如明塔所想,那片鱼鳞并不是塞壬的。水中有无数条小鱼,美丽的人鱼在睡莲的叶子下变幻戏法,却不小心遗失了一小片鱼鳞。而在我回头的时候,塞壬或许在水泽旁边,或许在叶子下面,也许它已经变成了小蛇,躺在冰凉的罐子里。

我的母亲曾告诉我冥王的故事,关于他的古怪性情和隐形头盔。在众神之中没有一位神柢喜欢他,而他也从来不理会任何。而作为一个丈夫,除了那些疼痛的游戏外,我觉得他温柔、深情、强悍绝伦,只是忧郁也时常徘徊在他眼睛里。每次回恩纳之前的一个月里,他的性情总会莫名焦躁,不可捉摸,他的游戏也更令我疼痛。他不停地命我在恩纳一旦发现怀孕就立刻返回冥界。起初我天真地以为这是他对我的爱护。可他还是不停地刺入我的身体,好像要把我的小肠搅碎。

在冥界的这几年,我一直没有怀孕产子,后来在阿芙洛狄忒把小小的阿多尼斯交予我养护的时候,我非常兴奋。我从没见过这样可爱的小人儿,我爱他嫩藕一般雪白的胳膊和清澈的蓝眼睛,我把他放在婚床上,整日守着他,看他的脚趾和蓝眼睛,冷落了我的丈夫。在几次对他的命令置之不理后,我的丈夫终于发怒了。

“明天就把他送回去!我厌恶孩子。”哈迪斯丝毫不掩饰他的厌弃。我并不情愿,直到我听到侍女间流传的秘密。在混沌的远古,弑父的天神哈迪斯被父亲诅咒他将遭受同样的命运,被自己的儿子杀死。哈迪斯害怕弑父的预言成真,所以顽固地不让自己的妻子怀孕产子。他制定的那些游戏规则中,有多少是为了防止可能产生子息的体液流入我的子宫。我想着这些寒冷的问题,却流出了丰美的汁液,它们很烫。我觉得我已经无法离开这黑暗之地。

在恩纳平原,忙完了播种小麦的事情,坐在神殿中等待农人的祭祀时,我想起我的丈夫。我已经看见过黑暗,所以不该再有恐惧,我坐在那里,任欲念流淌到每一个毛孔中,而农人们正虔诚地合力将小牛、黑羊呈放到我座下的石阶上,并跪地喃喃地祈求我赐予他们丰收、喜悦和健康的后代,他们称我为纯洁的春天女神,每到这时候我都会有一种针刺一般的感觉,在这样的感觉里,我更加想念我的丈夫。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阴影之爪抓着我的心和我的头发,把我拽往最黑暗的所在,我的丈夫披着斗篷站在那里,我看见自己走进他的黑斗篷下,然后慢慢消失在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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