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烟火| 老榆树
文|一缕阳光yg
西沟里曾是榆树林,连着远处的林子,没有尽头。站在村里,向西沟望去,一片葱绿。
西沟常有狼出没,狼高兴时半夜会来村子里走一趟,第二天不是圈里少了猪就是少了羊。野兔会突然间跳起来,然后纵跃着优美的身姿,消失在榆林深处,人一惊,呆呆地望着野兔,有种说不出的怅然。
夏季农闲时节,妇女们把榆树上的叶子撸下来,放在大缸里沤着,喂猪吃。瘦弱得面条一样的猪猛然叼起一大口朝天咀嚼着,嘴角冒着白沫,猪尾巴打着卷,如同一个掐腰的妇人。
女人们把沤好的榆树叶连同黏黏的汤水一舀子一舀子倒到猪槽子里,一匝一匝用手量着贪吃的猪。
几个月过去,猪变得肥胖起来,毛在太阳底下闪着光泽。很快这头不怕壮的猪就会嗷嗷叫着,被驴车拉走,驴子胆战心惊地听着猪的哀嚎,乖乖地把猪送到收猪人的手里。
村子年年风调雨顺。秋季里,稻谷飘香,人们繁忙地收割庄稼,田鼠也在囤积粮食,榆林里不时传来的阵阵鸟鸣,像是要告别这里去迁徙的样子,也像是为秋天而嘹亮地歌唱。
到我记事起,西沟榆树就只剩下了树桩,树桩也是被多少个镐头刨过的。常常是铿锵有力的镐头砍着树桩的声音回荡在山谷,偶尔会看到一个挑着担子的人扛着镐头,一手扶着扁担一侧的筐子,筐里是一块儿块儿白白的榆木根。
榆树就这样彻底结束了生命,下面裸露的树根也不会再发出一棵小小的绿色枝条。
我家门外不远的村路上,还有一棵老榆树,估计我们这个村建立时,就是砍倒了一片榆树林,独独留下这棵立在村子里为人们纳凉。
它脚下栖息的人都一批批被风吹远:那些嬉笑的童音,那些牵马赶牛的身影,那些驻足遥望的眼神,那缕烟袋锅里升腾的青烟,那些不曾被记起的家长里短,都被榆树沙沙作响的枝桠述说着,每一个驻足的人,似乎都在听风声里的故事。
西沟的榆树林曾和它遥相呼应,地下早已盘根错节,血脉相连。
在西沟的砍伐声里,榆树林越退越远,村里的榆树目睹了夜里一车车被拉进村子的榆木,在寒风呼嚎的傍晚,早晚炊烟弥漫的时刻,村里飘散着榆木烟的味道,它们萦绕在村子的上空,和老榆树缓缓告别。
老榆树变得更加孤独,寂寞,寒冷的冬季,风吹着榆树的枝干嘎嘎做响。
某日的一个傍晚,我被一声沉闷而绝然的巨响惊醒,我急急跑到门外,榆树已伏倒在地,周围是它摔断的树枝。
榆树倒下了,被一个想用它做菜板的人据倒,因为它长得太粗大。
它活着,也承载着榆树林的命脉,它倒了,那片榆树林才彻底消失。
随着榆树倒地的巨响,村里的很多东西被震碎了,碎片分东离西。
如今,西沟还能找到某些榆树裸露在地上任镐头也奈何不了的一块树桩。裸露在风雨里,它们终会腐烂的,和老榆树的故事一起飘远。
榆树和故乡在一步步走远,我试图靠近些,而我看到的是我的灼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