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不知道》（三）
拿着顺利通过的需求条款和孟姐一起去设计公司的路上，心情好到像飞起来。可能得不到的结果往往是，让你的内力比现实的外力阻挡更强大，如果生活的不如意换来的是如此也好。
以往交接的负责人徐浩在电梯口等着我们，彼此亲切问候过，在被指引着走向小会议厅的途中，看到了趴在靠窗大桌子上画图的谭金灿，看到了给同事讲图纸的马勇，站在茶水间喝饮料的杨晨走出来，惊讶地和我对视后大笑。
“周安！”马勇叫出我的名字。
孟姐和徐浩也很意外，我咬紧牙齿咧出笑容，环顾一圈，终于看到隔着玻璃窗内的百叶帘，你满怀笑容的温暖表情——和那晚一样，和你本来的面貌一样。
我突然乐得像个孩子。
“真是长大了长大了。”
……
谈完工作，孟姐先回了公司。几个人聚在附近一家口碑不错的餐厅吃饭，没了婚礼时的那些拘谨，更像下班后的同事聚餐——明明已经近两年未联系，明明当初分别得很不愉快。明明这种场合换做过去怎么都不会出现。
我不知道离职后公司里有关我的事情是怎么流传的，也不希望你因为我的事背负太多解释。可看着大家对我的改观其乐融融地称赞，我想除了有你在场的缘故，从根本上说我们多少都逃离了过去那种糟糕的状态——这是跟你学的，站在别人的立场上去思考对方的反应，真的走进那个人的生活，才能够了解他。
我可能真的只是比常人的境遇差了些，打小在苦难中摸滚带爬惯了，早已摸清了吊在悬崖边上的人生，永远都在来不及思考的眼下解决一个又一个的生存问题，我无法顾及他人，也告诉自己这都不算什么。可我真的做错了，无论多凄惨的缘由，多巧合的牵扯，多悲壮地以为可以纠正一切错误挽救自己。
我都不过是因为你，有了一个想重新来过的目的。认清我们如今的状态，我与周围人的关系，甚至是我将来的走向——才明白决定命运的不是偶然，是选择。
我无比感谢上天在本陌生的我们之间只放置了那么几人的距离，让后来的我在关系亲近友好的人中有一个你。哪怕当初选择靠近你的目的不美好，哪怕彼此释怀后在他人口里依旧是份不单纯的谈资。我都感谢你，称赞我满面疮痍下的善良，斥责我不礼貌的反抗，在任何状况下都与常人一般对待我，感谢你没有食掉我的诱惑，厉行我的威胁，愿意在看到我1厘米的弱点下，去挖了1米的深度了解我，感谢你跟我讲，路上倘若遇见要主动打招呼，久而分别后重要的事情务必打电话给你。
“是我教育的好。”你的一句话惹大家笑。
我突然想哭。
“您是一开始就知道周安是客户那边的？”
“嘴是有够紧的。”
“周安你不会是一回来就只和老大联系了吧？”
我忙摇头，“上次婚礼上才见……”猛然反应过来你当时已经知道了我在咖啡店装作没看见你，忙止口慌乱看向你，而你只是笑着制止了金灿偷偷跟服务员多要了瓶红酒的的小动作，“待会儿不上班了。”
“就一杯。”
你摇头。
金灿无奈和服务员摆手不要了。
“难得和周安重新一起工作嘛。”金灿抱怨。
“你想接了于老师的活儿？也行啊，于老师一直跟我要休假来着。”
“不是，我这不是……周安嘛，我们部门的英雄。”
你无语地挑眉。
金灿撞了下你的肩，你无奈笑出了声，“都吃完赶紧回去，其他人还在忙。”
几人唏嘘，你充耳不闻，“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是偶然碰见后多问了几句。”
相比大家的疑惑，我更多的是惊讶，我看向你。
“上次在咖啡厅碰见之后就知道你回来了，和段老儿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才确定，刚好这个项目开始启动，就和你们总监联系过一次。”
“哦！”杨晨突然叫了一声，看着你捂住了嘴，“哦……”
“吃你的。”你发话。
“怎么了怎么了？”金灿激动地盯着杨晨。
“没事。”
马勇跟着意会般笑。
熟悉感一阵阵袭来，好像当初一样，依旧只有我学不会亲近。
杨晨他们几人先回了公司，我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水，舒口气。
许久都没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了。
“一直没能好好跟您道声谢。”我首先开口。
你只是看着我，扬起嘴角笑。
“也没正式跟您道过歉。”
你蹙眉，大概不愿再重拾过去。
“我明白你一直想看到我朝着我想要的理想中的自己前进，也知道你希望我重新来过的生活不是抛弃过去，而是无论将来，都可以和重要的人问一声好。你刚刚说的没错，你教育得很好，”我笑，“现在相处的同事、要好一点的朋友，还有长辈，很多人都夸我有教养来着。”
“很累？”
我点头，“有一点，”低头不敢看您，“发现自己不过是小心翼翼地活着的时候。”
“一个人的时候更方便些。”你把疑问讲成了肯定。
“嗯。”眼睛通红地抬头，“不过很多时候感觉站在别人身边也不错。”
你笑，“那就好。”
“当初和大家不辞而别好像是正确的，想着你会帮我解释的。”
“明明当初只和你告别了，走之后却觉得唯独对你没有好好告别。”
“大概只走了个过场，说的话都是安排我怎么像大家交代你离开。”您打趣，我笑。
“当初还在受监察的时候，乐缘姐来找我了，和我说谢谢。”
您正色。
“我当时内心里嘲讽她来着。”在你面前，我确实什么话都敢讲出来，“明明应该跟我要一声道歉才对。”
你只是沉默，等着我说下去。
“不过这两年时间慢慢明白过来了，她为什么对我说谢谢。”
“她过得很好现在，你坦言，“比当初和我在一起时要好。”
我承认，听到这句话我内心是开心的。
“在洛杉矶学习的时候经家人介绍再婚了，和一个本地人，上周才生了宝宝，是个女儿。”
“后悔了？”
“嗯。”你碰着面前的杯子，“临产前，和至祎一起去了医院。”
不明所以，我突然泪目，再忍不住掩面低头。
“她应该更早一点这样。”你向我递过来纸巾，“我说这些是为了让你知道，大家现在过得都很好，而你所以为的‘感谢你’不是她真正的想表达的感谢。”
“回国前她让我代她向你问好。”
我抬头，你说，“宝宝中文名取了祎安。”
“姓什么，乐吗？”我果然张口就来的话永远不经过大脑。
你笑出声，“对，乐祎安。”
我擦着鼻涕，跟着笑出来。
从餐厅出来，你送我去了就近的公交车站，内心真的无比安逸。
分别的时候，我笑着向你伸出了手说，“时间方便的话，我想请您吃个饭，贵的。”
你大笑，伸出手握住我的，“好。”
看着你正要离开，我突然开口承诺，“我打电话给你。”
“什么时候？”你爽快接住话茬。
“下……下周？”
“下周我要送至祎回洛杉矶。”
“那下下周。”
你看着进站的公交顿了顿，说，“中秋的时候打给我吧。”
想说话，喉咙却被梗地很疼，只能用力点头，看着你离开。
明白大多数人都过着不同程度上不如意的生活，理解很多人宁愿普通一辈子，只求安康。所以接受选择那些躲避看似光鲜却跌宕不安的人生，而对于你，我唯有感恩，唯有让自己努力过得幸福。
